皇上說過,二阿哥死的事,不要傳到景仁宮皇後的耳朵里,雖宮內宮外一片議論紛紛,但走到景仁宮門口,都有些諱莫如深,景仁宮的奴才,偶爾能有各宮中走動的,雖明白幾分,但此事事關重大,沒有一個敢多嘴多舌。♀
榮妃自然跟別人不同,她竟然在此時,冒險去景仁宮,把二阿哥之事,給皇後說了一遍。添油加醋,只多不少,比如,說二阿哥被亂箭穿了心了,死後被人切了頭了,怎麼恐怖,怎麼說。
榮妃的心思,昭然若揭,她能有這個膽量,源自于她在宮里行走多年,對自已在皇上心中份量的一個自信。且她早知道皇後病入膏肓,此時不除皇後,更待何時呢。或許,皇後听了二阿哥死的事,就也會跟著去了,這對榮妃來說,是她想要的,最好的結局。
皇後如今,雖已不能跟榮妃相提並論,但榮妃心里卻一直如鯁在喉,就好像有人搶了你的東西,壓制了你很多年,如果有一天能伺機報復,很多人都會一躍而起。榮妃更不會例外。
榮妃本來想把這事交給青嬪干,奈何青嬪有些後怕,讓她針對妃嬪使個壞,她倒敢,因為有榮妃撐腰,讓她動皇後,她可是怕皇上追究。榮妃鄙視了青嬪一回,自己干淨利索的到景仁宮,就把二阿哥的死訊傳達的清清楚楚。當然,如她所願,皇後死了。
榮妃敢親自去景仁宮,還有一個原因,她知道回雪這幾日也常去,所以就算皇上追究是誰走漏的風聲,自己也大可以把責任推到回雪的頭上,只是她千算萬算,少算了一樣。
她太低估皇後了。連死都不怕的女人。力量是很可怕的。
皇後听說二阿哥的死訊後,倒沒有立即死,送走榮妃,她幾近走不成路,伏在床上,連吐了幾口血出來,嚇的奴才們直呼︰「皇後死了。」皇後拿手帕子擦著嘴角的血,一個人欲踉踉蹌蹌往養心殿而去,守門的侍衛原先不放行,架不住皇後如此慘相。又有奴婢說,皇後如今怕不能行了,不能見皇上最後一面。誰擔待的起,那幫侍衛傻了眼,放下兵械,任由皇後去了。
皇後幾乎癱倒,有兩個婢女扶著。才算能走成路,只是亦步亦趨,行進緩慢,快到養心殿時,那兩個婢女因怕沒有召喚就來養心殿惹皇上發怒,只躲在園子後面看著。讓皇後一人往養心殿走,並不敢一塊跟著近前,皇後是不要命的。她們卻不能。
皇後扶著牆仍站不穩,急走幾步,胸中一熱,嘴里一咸,又噴出幾口血來。灑在宮牆上,如數朵梅花。鮮紅血腥,很是醒目,她本虛弱,虛不受補,也自知大限已到,連走帶爬,才算到了養心殿門前。卻極為狼狽,遠遠的有別宮送東西的婢女見著了,都嚇的呆若木雞,捧著東西楞在那,一動不動。皇上不是沒讓皇後出景仁宮麼,怎麼如今,她這麼個鬼樣子,就出來了?
王福全從養心殿里出來,見一人伏在台階下,胸前的衣裳已經鮮血染紅,像是皇後,又不敢認,揉揉眼楮,果然是皇後。
王福全見皇後的白發在迎風拂動,眼神卻滿是絕望,空洞的可怕,不管皇後以前做過什麼,如今天冷地寒,也不能失了她的面子。于是顧不得皇上在養心殿,急忙下了台階,把手里的拂塵別在腰後,給皇後行了禮,伸出手來,欲扶皇後起身。
「我跪在這等皇上就行了,有罪在身,不勞公公伸手,免惹……皇上怪罪。」皇後感激的望了望王福全。
王福全畢竟只是一個奴才,听皇後如此為自己考慮,倒是對皇後刮目相看,心里有絲憐憫便說道︰「皇後……娘娘,萬事起來再說,皇上在里頭跟西北的信使說話,估計您還得等一會兒。」
「我都等了這麼久,也不在意這……一朝一夕。你去侍候這吧,我無妨。」皇後拼盡了全力,聲音卻細若蚊蠅,但跪在地上的身子,卻分外的筆直。王福全嘆口氣,只得回養心殿門口瞧著皇上的動靜。
皇上還沒出來,宮里其它妃嬪卻已耳聞,其中包括回雪,榮妃,青嬪,蘇答應等人。
蘇答應暗自觀察,卻不敢近前。岑梨瀾本想拉著回雪,回雪見皇後孤獨的背影,映襯著琉璃瓦上的雪,更顯形單影只,便扶著煙紫欲上前。
榮妃見回雪往前走,反正想著法不罰眾,皇上自然不會在眾妃面前說自己失分寸,倒是不往前走,會讓皇上覺得,自己沒有仁慈之心。
眾人離皇後幾步之遙,皇上卻出來了。
皇上與皇後也只幾步之遙,他卻差點認不出皇後來,也有太醫來報,說皇後病重,他以為皇後總會扛過去,就像當初宮里那麼些女人,她總能一一應付,如今看她兩鬢斑白,唇無血色,一時楞住,手也停在半空。這就是那個從王府陪著自己的女人嗎?這還是那個從王府陪著自己的女人嗎?時移世易,只有耳側嗚咽的風,依然如小孩的夜哭一樣,讓人莫名的全身發冷。
皇後私自出宮,按律是重罪。皇上是一國之君,不可輕廢律法,見皇後行將就木,卻跪的筆直,往日恩怨又糾結在心底,一時難以決斷。
皇後這麼些日子未見皇上,或者,以後也沒有機會再見了,她卻只瞄了皇上一眼,便低下頭去,並沒有仔細的打量,皇上是胖了,還是瘦了,而是用盡了全力,向皇上哀嚎了一聲道︰「皇上,是您讓榮妃,告訴我二阿哥的死訊吧。您也太絕情了,咱們夫妻一場,多年情份,您竟讓榮妃說出那般,傷人心的話來。二阿哥是我們的孩子,他雖罪過,人已死,為何不讓死人安生。」
皇上听的莫名其妙,但重中之重他卻听的出來,皇後跪在養心殿外,為的是說,榮妃對她說了不應該說的話。
皇後的聲音,其它人都听見了,包括榮妃,榮妃此時,全身顫栗,極力的掩飾,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這回自己是無法抵賴了。她沒想到,皇後還會留此一手。
「皇上……我恨你。」皇後吐出一口血來,暈倒在地,嚇壞了眾人,皇上上前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榮妃倒是心里恨道︰「早該死的,怎麼又來養心殿這一回。」
回雪上前去扶住了皇後癱倒的身子,皇後順勢倒在了她的懷里,嘴里輕聲說︰「郁妃……如今我能幫你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原來皇後跪倒在養心殿外,不過是想把榮妃之事抖摟出來,讓皇上對榮妃有成見,她覺得這樣是幫了回雪的,所以臨死拼盡全力,也要試一試。這些話,是皇後拿命換的,如果說她以前也曾做過讓人不齒的事,如今,不知算不算,抵過了。至少,她是心懷懺悔的死去了。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或許皇後算計半生,那陣子回雪去看過她幾回,她無以為報,如今所做的,她認為,是應該的。
皇後死了,皇上是長時間的沉默,榮妃心里又爽快又害怕,進宮這麼久,她第一次,有這樣的害怕,遠遠的台階子上,皇上的臉色陰的怕人,他不知道,皇上會拿她怎麼樣。
皇上轉身進了養心殿,沒有跟任何人多說一句話。包括回雪,包括榮妃。也沒有拿任何人怎麼樣。
皇後雖被幽閉至死,最後還吐出一句︰「皇上,我恨你。」但皇上還是全了她的面子,予她以皇後之儀下葬皇陵,二阿哥的棺槨,就跟她的擺在一起。對外只稱,二阿哥之死,令皇後傷心欲絕,重病不治而亡。
時逢年下,本應該喜氣洋洋,皇後之死,雖在情理之中,但多少還是讓人有些措手不及。內務府听聞皇上近日話甚少,也不敢造次,並不敢大張旗鼓的準備年下的東西,所以這個年,是所有年中,最沒有年氣的一個,蕭蕭索索,陰雲密布。連御膳房的廚子們,做事也講究許多,往常做的什麼百子爭壽,萬壽無疆,合家喜樂,花好月圓等菜式,也從菜單中移了出去,什麼大紅的拼盤擺件,也找了綠葉的菜代替。
青嬪早已在承乾宮將皇後罵了幾百回,什麼臨死還要拉上墊背的,什麼跟那二阿哥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罵到最後往往都要體貼的安慰榮妃道︰「娘娘,您也真是,我都說了,景仁宮那晦氣的地方,不宜去吧,如今被皇後擺了一道,不過還好,皇上寵愛娘娘,自然不會把皇後放在眼里,不然,出了這檔子事,娘娘還能穩坐承乾宮麼,娘娘就不要悶悶不樂了。」
「你懂什麼。」榮妃這些天,睡不下,飯不香,熬的眼楮通紅︰「皇上依皇後之儀下葬了她,多半心里有悔,皇後臨死前在皇上面前參了我一本,肯定是個禍患,所謂靜水流深,最是可怕,皇上若出了氣,也就好了,如今他一聲不吭,也多日不見我,我想著,怕是不好。」(鼎天小說居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