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護衛向她靠近了,手里的長劍紛紛指向了她,在這宮里,無論是哪個女人有了什麼毛病,護衛們首先想的,不是找人給她醫病,而是謹防她會因病而傷害到皇上。
皇上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至于其它,誰死誰生,跟他們沒有關系。
那秀女躺在地上打滾,蕩起一地的灰塵,她身上的粉色衣裳因沾了塵土,漸漸的變成了土*,而發髻也開始凌亂,頭上插的簪子啪啪落在地上,她撿起簪子,握在手里,又沖四周的人喊︰「別拿我炖湯。」
她好像很害怕。
回雪冷眼盯著這一切。
玉妃呵呵一笑,靠在椅子道︰「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又是什麼人?是個瘋子嗎?」
太醫院那幫給秀女檢身的太醫,以及嬤嬤們,早跪了下來,身子發抖,等著皇上的問話,這個秀女在皇上面前如此失態,若是她們檢身不明,那是要負責任的,若皇上不高興,掉腦袋都有可能。
「皇上……她嘴里吐沫子了。」順著玉妃手指的方向,地上的秀女又笑又叫,簪子不是刺向眾人,而是刺向了她自己的脖子,嘴里一直在說著,不要拿她炖湯,不要剔她的骨頭,說著說著,兩眼一翻,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猶如被扔在岸上的魚,因離了水,將死,掙扎,痛不欲生。
「她是怎麼回事?」皇上問太醫。
太醫提著藥箱子,兩三個人才按住了那秀女,可還沒等給秀女看脈,那秀女便掙扎著,將手里握的簪子,直直的刺進自己的脖子里。
脖子里的動脈被刺破,鮮艷的紅色噴涌而出。血噴射到太醫的臉上,又噴到一旁嬤嬤的身上,嚇的嬤嬤尖叫,繼而捂嘴,她們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哪怕宮里犯錯而被處死的宮人,或是服毒而死,或是杖斃而亡,從來沒有一個人的死相如此,那血如山泉,跳躍著。
一朵花,就這樣凋零了,家人哭的痛不欲生,爹娘半百得一女,平時乖巧可*,沒想到如今卻是這樣的下場,不但是自殺,而且在眾人面前,被人叫做瘋子。
當然,這是後話。
選秀終于結束了,那些沒中選的秀女,還是坐了轎子或是馬車,按著她們來的方向,重新折返回家,只是來的時候心懷幻想,回去的時候,一臉落寞。
而那些當選了的秀女,個個面帶喜色,由儲秀宮的奴婢簇擁著,往她們的儲秀宮去了。
新進宮的秀女,統一住在儲秀宮,每人有一間房,雖住的狹隘,但那算是她們進宮的第一個住處,以後,便要看各人的本事了。
若是能得皇上的喜*,或許第二天,便被賞賜了一車金銀首飾,然後還分到一個不錯的宮殿,屬于她們自己的宮殿,還有了她們的位份,這是她們的臉面。掌事嬤嬤也覺得有臉面。
若是不得皇上喜*,可能一年半載,還住在儲秀宮里,年華易老,青春不再,她們等皇上,等的皺紋如菊花般開滿臉上,卻越等越空,她們便也沒有什麼賞賜,更沒有什麼位份,也沒什麼自己的宮殿,到最後,或許是草草一死。
所以中了選,便是她們新的開始,開始錙銖必較,開始工于算計,開始想著如何得皇上的寵,她們一刻也閑不下來。每個人都想著往上爬,因為下面,全是失意人的眼淚跟屈辱。
她們不想在地獄。
回雪瞧了瞧秀女們遠去的方向,那是儲秀宮的方向,回雪便是從那里來的。
她甚至記得儲秀宮的味道,儲秀宮的一草一木,還有下雨時儲秀宮的朦朦朧朧,以及在儲秀宮時每日所用的飯菜。
那是她青澀的時光。
而如今,那些青澀的時光不在了,隨之而來的,是一群青澀的面孔,她們將在這里,像剛種下的麥苗一樣,慢慢的長大,成熟,慢慢的富有神韻。
儲秀宮是她們轉折的地方。
舊事沉澱在心頭,像一壇美酒,時不時的,發出一些幽香,你忍不住想去嘗一嘗,但揭蓋的那一刻,酒的味道刺的你心疼,喝下一口,酒那麼美,味道卻那麼酸澀。
回雪由煙紫扶著緩緩而行,今日的選秀,對她來說,倒也在意料之中,王方所說的,那個美艷絕倫的陳美娘,果然是名不虛傳,而那個*睡覺的江惠藍,倒也實至名歸。可這只是表面,背後,這些秀女又會怎麼樣,那便是以後的事了。
回雪如今坐在妃位,主理六宮,雖不是站在台階下等著遴選的秀女,卻也覺得有些壓抑。
風將烏雲吹散了,露出太陽的臉,這會兒風怕是累了,不見了蹤影,太陽直射下來,回雪的脖頸有了細汗。煙紫拿出手帕子來輕輕的給回雪擦著,想著回雪背後的傷口,若是身上有汗,怕是傷口要疼,便勸道︰「主子,咱們慢些行吧,走的太快,背後出汗,于傷口不好。」
回雪點頭。
背後傳來儲秀宮掌事嬤嬤的聲音︰「郁妃娘娘,請等一等。」
回雪轉頭,陽光下掌事嬤嬤一路小跑,身後還跟著一個秀女打扮的姑娘,走近了,回雪才發現,那秀女,是陳秀女,只是她不是陳美娘,而是那個一大早跑去養心殿見皇上的秀女。
她是落選了的。
她跟玉妃斗嘴,雖沒輸,當最後她還是落選了。
此時別的落選秀女都出了宮,她怎麼還在?
「郁妃娘娘,奴婢無理了,大熱的天,讓郁妃娘娘站在這里說話。」掌事嬤嬤福了一福。
「什麼事?」回雪並不看秀女,只看著嬤嬤。
這個嬤嬤雖說勢力了一些,但若回雪有事,讓她辦的,她也會好好辦到,所以回雪對她,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算是一個能用上的奴婢。
「這位秀女…….有點話想同娘娘說,就幾句話,拜托了奴婢半天,所以…….奴婢瞧著她可憐,便答應她,找娘娘說說情。」掌事嬤嬤一臉諂媚。
回雪才不相信,她會幫哪個落選的秀女說情,當下,怕是這秀女又給她塞了銀子,所以她才帶秀女找到自己。
「那你說吧。」回雪沒看秀女,轉過身去︰「我還要回相印殿。」
掌事嬤嬤捅了捅秀女,自己又自覺的退到一邊站著。
煙紫拿出手帕子來給回雪扇著風,一動不動的盯著那秀女,怕她弄出什麼動靜來。
秀女站在回雪背後,她看不到回雪的臉,只看到回雪的背部,回雪小褂輕薄,鉻*在這宮院里很是耀眼,秀女還沒說話,便先冷笑了幾聲。
這笑聲有點莫名其妙,一個落選的秀女,跑到自己主子面前冷笑,是什麼意思?也太沒有規矩了,煙紫不跟她說話,只是看了看掌事嬤嬤。
掌事嬤嬤跑上前來,又拉了拉秀女,讓她離回雪近了些︰「有什麼想說的,便說給郁妃娘娘听,郁妃娘娘主理六宮,可是一個大忙人,如今又有傷在身,耽誤不得,時間金貴,你快些的吧。」
說完這些,掌事嬤嬤又自覺的退到遠處站著。
她很聰明,她收了秀女的銀子,但是只辦份內的事,比如帶她找到回雪,但別的事,她一概不管,以免惹禍上身,就好像,此時此刻,她站的遠遠的,一來她不想讓回雪認為她跟這秀女是一伙。二來,她只管收銀子,並不想知道太多,知道太多,是一件危險的事。
掌事嬤嬤入宮多年,這是她學到的生存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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