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爺這日醒來以後,見幾個女兒都不在身邊伺候,就自己穿了件單衣,站在石橋上看著空靈的湖面發呆。♀
花宅的大門被粗魯敲響,守門的家丁慵懶打開宅門,看見是個黃臉的婆子,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兩個下人,手上都搬著東西。那家丁上下打量,怎麼也沒看出黃臉婆是富貴人,他臉上就不怎麼好看。
可是轉而一想,今日宅中常有貴客來訪,說不定這回又是大小姐結交的什麼貴族朋友,那家丁就不敢怠慢了,緩緩地問了一句︰「這位媽媽您找誰?」
黃臉婆子也打量了下這個家丁,就別開眼,微微笑了笑︰「我是滄府的婆子,渾家姓黃,這是春兒和東子,都是滄府的下人。我們奉滄少爺之命前來求見你家大夫人,有要事商量。」
那家丁皺了下眉,心想滄家小姐才來過一回,能有什麼要事,還得派一個婆子一個丫鬟一個小廝跑過來。
見那家丁愣了半天不動,黃臉的婆子這才扯著笑容往他手里塞了一粒碎銀子︰「我們是來給滄少爺提親的,咱少爺看上你們花家大小姐了!還望小哥通傳通傳……」話才說完,黃臉的婆子心中就直罵那家丁不懂事,將來肯定某不到個好前程。♀
家丁收了銀子,臉色好看多了,就說︰「三位稍等,我去稟明大夫人就來。」
過了一會兒,並不是那家丁單獨回來的,而是大夫人親自帶著貼身的丫鬟櫻桃跑來相迎。黃臉婆子遠遠的就瞧見了,那家丁臉上一個清晰的紫紅色指痕,顯然是被主子給賞的。
黃臉婆子就小聲啐道︰「喏,你們都看清楚了,這就是笨腦子奴才的下場,你們兩個以後可得學機靈點兒,別也跟那人一樣,狗眼不識泰山!」
身後一男一女連忙點頭稱是。
這倆年輕人其實都是黃臉婆子的兒女,滄家的規矩,奴才的兒女還是做奴才,所以她女兒黃春兒和她兒子黃東子都在滄少爺的手底下做事。♀
大夫人客客氣氣的問︰「這位是黃媽媽吧,方才我家奴才眼拙了,沒能認出黃媽媽,里面請里面請。」大夫人向來都要拒絕給花木棉提親的人,今兒一改常態,倒是令大夫人身後的櫻桃很詫異。
春兒和東子都是低眉順眼的跟著,不敢造次,可黃婆卻明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傲氣,走路的時候頭抬得老高。
到了青鈴閣,母子三個被安置好了座位,大夫人就開了口︰「我們家木棉今年也二九的年紀了,早該給她定門婚事了,只是她爹的病這半月來一直不見好,咱們一家上下都急的似那熱鍋上的螞蟻,因此才把木棉的婚事給耽擱了。這一點,還請黃媽媽不要見笑。」
大夫人陳氏又是老生常談了,隨便誰來提親,她總是拿花老爺有病在身為借口,說花木棉月兌不開身,怪只怪那些個看上花木棉的男子家境都普普通通,沒一個是陳氏看得上眼的。
不過這一會兒,陳氏顯然不是有意要拒婚的,說句不好听的話,她若是能把花木棉給嫁到滄家這麼富貴的地方去,恐怕做夢也會笑了。
黃婆就給她兒子使了一個眼色。
東子走到陳氏面前,攤開一個錦盒,里面擺滿了蓮子。東子見陳氏疑惑不解的樣子,他就得意洋洋的解釋說︰「我家少爺今日見到花大小姐在采蓮子,後來問了大夫,說是花老爺的咳血虛汗之癥,恰是缺了蓮子這味藥,所以特地趕著搜羅了鄰鎮所有的藥材鋪,把能買的蓮子都給買回來了,統共加起來就這麼一大盒,少爺說請您收下,要代花大小姐盡盡孝。」
陳氏就眉開眼笑起來,心想︰這媳婦兒還沒娶過門呢,女婿就開始搶著要給老丈人盡孝了,還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陳氏忙吩咐丫鬟櫻桃將那錦盒收下,又對黃婆說︰「請黃媽媽替我謝謝滄少爺。哎,咱們家木棉就是命苦,一輩子沒生在好人家。木棉什麼都會,上得了廳堂,也下的了廚房,最是一手的繡活,做的那是全鎮的百姓都喜歡的緊,我每每看著她手里做出來的繭子,就雄的跟掉了一塊兒肉似的……」
陳氏居然大言不慚,說著說著還真落起淚珠子了,一旁的櫻桃就也裝模作樣勸說道︰「大夫人您別哭啊,這做母親的都是如此,能有幾個不替兒女操碎了心的呢!」
黃婆子看了櫻桃一眼,心里又開始犯嘀咕︰這丫頭年紀不大,心思倒是不小,一個閣的閨女,哪能懂什麼做母親的心思?八成也是花家大夫人教的好!黃婆子又無奈的看了一眼自家女兒,心里特別不是滋味兒。要是她的春兒能有這個櫻桃一半機靈會說話,滄少爺說不定早就收了春兒做填房了。
黃婆子別開眼,笑的有些僵硬,基本上是沒有接陳氏的話茬。
一整個閑聊的過程中黃婆都在自己端詳這少夫人的嫡母,本是個比較清秀的中年婦人,卻偏偏穿金戴銀的,一身鴛鴦戲水紋樣的上好面料對襟長襖,顯得無比俗氣。黃婆自己不富貴,但也是看著富家子弟長大的,對這穿著方面十分講究。她每每抬頭看一眼陳氏的衣著,再對比著她那副我見猶憐的嘴臉,就有些想要作嘔。
花木棉黃婆是早先就見過的,因為她常和自家小姐有往來。黃婆子心中暗忖著︰這花大小姐怕是日子過得並不好,哪有一個大小姐穿的那麼寒磣,跟嫡母有天壤之別的呢?想來,定是這位嫡母當人一套,背人又是另外一套。她須得好生應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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