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似是關切,實則暗含諷刺之意。
沈玨是故意說給貴客听的,嘲諷自己想攀龍附鳳。
沈卿微笑,「勞六哥惦記,身子已大好。今日閑來無事,出來賞雨。听說此處有貴客觀景,本不欲打擾。倒是兩位侍衛大哥相邀,卿想貴客盛情,若辜負,豈不是失禮?故此,才過來叨擾。」
沈玨忽然發現那夜後沈卿似乎變了,「悶葫蘆」變得「牙尖嘴利」,還真愈發讓人不喜。他冷冷地瞪了沈卿一眼,「你身子骨弱,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穩妥些!」
「別,這個是我的福星!我還沒瞧清楚,你巴巴地趕他走作甚?」
沈卿身子一晃,被人拉入懷中,眼前是一張嫵媚風情的臉,眉含翠羽,鼻挺若峰,紅唇輕抿微揚,如暖春流水盈盈潤綠意,眸中似籠千重霧,轉瞬波光微瀾,雲破月出,但見那月下碧桃脈脈生情,只此一瞬卻讓人覺得這便是人間最精致妖冶狄花。
沈卿愣了一瞬,飛快地低下頭,暗道,這人長得還真是妖精。
景流楓亦是一愣,少年的身子縴細,摟在懷中如一片輕羽,鼻端嗅到一縷若有似無的藥香,似乎還隱著一絲特殊的清香,這香氣……他不禁心生異樣,低頭想要聞得更仔細一些。
不料,一聲低喝打斷了景流楓的動作。
「小七,不得無禮,還不快見過恆王府世子爺。」
沈卿被沈瑜這一聲喚回了思緒,這才發現自己與景流楓距離實在太近,退開一步,作揖行禮,「沈卿見過世子爺。」
恆王,當今碩果僅存的一位皇叔,兒子媳婦早逝,膝下只留一孫,因其生時一夜紅楓層林盡染,取名流楓。沈延年原配夫人與景流楓之母是表姐妹,而如今的沈夫人景安平還是景流楓得姑姑。景流楓與沈家的親緣關系不可謂不近。
景流楓的目光在沈瑜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轉了一圈,轉頭將沈卿扶起,「小七,你我之間無需虛禮。」
沈卿詫異,初次見面,景流楓似乎太過熱絡。
「你今日可讓我贏了不少好處……原以為輸給五哥,這最後一局恐難挽回,沒想到你竟然出現了,呵呵!」景流楓睨了眼沈玨,「沈玨,等你回了新京,我請你去醉花樓喝酒。」
沈玨最見不得景流楓那個騷包樣,咬牙切齒,「景流楓,你派人在外面攔人,勝之不武!」
景流楓輕嗤,「賭局只看結果不問過程。誰讓第五個進來的是小七,他是男子,這最後一局便是我勝!再者,難道不是你先派人到外面守著的嗎?」
沈玨語塞,兩人從小不對盤,這打賭豈能不暗中使些小手段,原本以為能讓景流楓丟臉一次,沒想到沈卿這賤種搗亂,又讓景流楓佔了上風。一想到那賭注,他只覺得肉疼,心有不甘道︰「不行,這不公平,你動了手腳,這賭注得減半!」
「哼!開局前不先言明,此時還想耍賴?說好的那三處鋪子一間也不能少!沈玨,就你這點肚量,比起三哥和五哥可是差遠了!」
景流楓話中意思是說沈玨無能繼承爵位,這怎能不讓一心戀著國公爵位的沈玨憤怒。
沈玨作勢就要沖上去打景流,卻被一旁的沈瑛攔住,「流楓,少說兩句!六弟,你莫沖動!一家兄弟,何必傷了和氣?不過三間鋪子,三哥替你出就是。」
沈玨一把甩開沈瑛,「走開,誰讓你假好心!我今天就跟景流楓算賬,你敢攔我?」
沈瑛神色微變,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不見半點氣憤之色,「願賭服輸。這事就是鬧到爹爹那里去,你也佔不得理。況且,今日還有貴客在場,你這般作為,讓爹知道了,還會有你好看?」
沈玨似乎猛然醒悟過來,滿臉惱恨之色,朝亭外偷覷了一眼,果然看那人聞聲走了過來,心中忐忑,橫眉瞪了景流楓一眼,「剛才是我沖動了,還請表兄不要見怪。賭注我隨後派人送到你院中。」
景流楓勾唇笑笑,「好說好說!」
沈卿剛才只顧看沈玨鬧騰,至始至終都沒注意到亭外不遠處還有一人在賞景。
似是听到了喧鬧聲,那人撐著傘走了過來,只見他衣袍下襟上銀線繡蓮,蓮生九朵,花開九瓣,瓣瓣不同。他就好似立于蓮座之上,高頎挺拔的側影宛若昊天之上的神佛讓人俯仰生畏,鏡湖在他身後便好像凡塵一粟,只能淪為他的點綴。
「這位是……」沈卿擔心失禮,正想低聲詢問沈瑜,那人收了傘走了進來。
一抬頭,四目相對。精致線條勾勒出如神祗般的臉龐,似黎明初陽劃破暗夜蒼穹,晃花了沈卿的眼。斜飛的眉彎出飄逸婉轉的弧度,如三月春風裁剪的綠柳牽出韶華流芳,狹長的鳳眸鮮明如畫,黑白間靜默流轉出萬千光華,流火般的紅唇微揚勾出散漫慵懶的淡笑,「在下玉緣君。」
若說景流楓是妖界最嫵媚動人狄花,那玉緣君便是九天上最魅惑人心的蓮花。比起與生便可且妖且嬈狄花來講,聖潔之蓮生魅色,那種雜糅交錯的美感才真真撼動人心。
沈卿肩頭一重,回頭就看景流楓那雙桃花眼幽怨地望著自己,低聲道︰「小七,你看我沒看他久,難不成你也被他的美色所惑?」
沈卿聞言,腳下險些站立不穩,不著痕跡地側移了一步,讓景流楓的爪子從自己肩頭挪開。
沈瑜看著二人蹙眉,嘴上不忘提醒沈卿,「這位是玉衡國的十三皇子明王殿下,此次是路過晉陽前往新京為陛下賀壽。」
沈卿朝玉緣君還禮,「見過明王殿下。」
「小七公子,無須多禮。」
玉緣君半俯子,指尖踫到沈卿雙臂的一瞬,沈卿只覺到一股冰寒氣息迎面而來,緊接著便聞到淡淡的蓮花香氣,清貴優雅,煞是好聞,不知不覺間竟沖淡了那抹寒涼之意。
她站直身子,景流楓又湊了上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沈卿扯了扯唇角,「世子爺與明王殿下皆是天人之姿,呵呵,呵呵!」
景流楓挑眉乜了眼對面的玉緣君,不滿道︰「滑頭,小七口不對心!」
沈卿扶額,實在有些應付不來這精明的妖精,無意中瞄見沈玨正望著玉緣君,神色迷離,恍然間似乎明白了景流楓那個「也」字是為何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