竄堂風吹過,春竹抱緊雙臂靠在牆角處,背上冷汗直冒,剛才打听清了墨意居的狀況,再想想這前前後後的關竅,著實讓她心驚膽戰。怔在原地一刻鐘,她好不容易舒緩了的神經,才長出了口氣往沈卿住的院子走去。
走近房門,里面傳來讀書聲,少年的聲音微啞,舒緩的語速讓人听起來有種意外的平靜安寧之感。誰又能把這樣一個少年與沈家如今波濤暗涌的源頭聯系起來?春竹苦澀一笑,定了定神,「七少爺,奴婢回來了。」
「進來。」
春竹走了進來,沈卿就站在窗邊,雙手被在身後輕敲著手里的書冊,半閉著眼楮翻卷的睫毛沐浴在夕陽里的蝶。那雙眸忽然睜開,乍現出一種幽紫之色,春竹愣怔了一下,眨眨眼想要看個分明。
「如何?」
沈卿離開的窗邊,那雙眼眸依舊是沉靜清冽的黑,春竹想是因為那陽光之故自己看錯了,低頭回起話來。
沈家三徐氏是流州水軍都督嫡次女,閨名一個蓮字。許是因為這名字,三打小就喜歡蓮花。去年年初嫁入沈家,因為長得秀美動人,加上柔婉賢淑,深得沈瑛喜愛。♀一听說徐蓮愛蓮,為了討好嬌妻,沈瑛特地從流州引進了蓮種,在墨意院外開了方蓮池,就是院子里也特地放了兩只白瓷大缸,隔幾日采摘三兩朵點綴院落。徐蓮愛潔,這蓮缸一般七日必換水換花。
徐蓮除了愛蓮,另外一樣寶貝就是她出嫁前自小養大的一只純種波斯貓「嬌嬌」。嬌嬌倒是與旁的貓不同,不怕人不怕水,卻愛亂竄逗鳥逗蛐蛐。不過嬌嬌通人性,就算沈家院子大,它跑出去最多半個時辰必然會回墨意院。徐蓮還是不放心,派了個小丫鬟專門「伺候」嬌嬌。
今日徐蓮哪里會想到自己這兩「寶」卻害了沈瑛。
貓兒叫/春事件讓景安平發現了嬌嬌身上中的春/藥與沈玨的十分相似,她正愁找不到證據,當下便沖到了沈瑛住處。徐蓮在都督府長大,也不是吃素的,知道「後婆婆」和相公不是一路人,加上前面沈瑛派人傳話查看,一見景安平的架勢就知道必定有事發生。好在先前查驗過一次,心中有底,在景安平說明緣由之後,少不得辯解一番,最後才允了景安平搜查之事。
景安平等人來勢洶洶,可偏偏什麼都沒查到,徐蓮自是明嘲暗諷了幾句。《》景安平心中亦有氣,作勢就要發落了嬌嬌和那抱貓的丫鬟。徐蓮自然不讓,還反口說有人給嬌嬌下藥故意陷害。兩方僵持不下,剛安靜下來的貓咪竟然又發起狂來了,打著滾朝院子里蓮花缸上撞,嚇得周圍的丫鬟婆子急急忙忙都去護景安平和徐蓮。
景安平察覺不對,讓張環查驗蓮花缸中水,這下可真查出水里有的藥與沈玨所中一樣。徐蓮一口咬定有人陷害,可查了各處的水卻只有這缸里的有問題。徐蓮一下子臉色也不好看了,此時沈瑛趕來,直接讓人將院子里相關之人拉下去杖責,接著院子里雜使的婆子承認是她下藥,為了給被沈玨糟蹋的女兒報仇。景安平要將人帶走,結果那婆子直接服毒自盡了。
景安平心知無法抓住沈瑛的把柄,當下砸了蓮花缸甩袖出門。下晌沈延年回府,自然被景安平請了過去。而剛才,沈卿派春竹去打探沈延年的反應。
「國公說修身齊家都做不好如何做事,讓三少爺閉門靜思十日。接待使團之事交給了五少爺。」
「嗯,知道了。」沈卿點點頭,沈瑛不是沈玨,他當機立斷拿人定罪,她也早就預見,再過一月等沈玨的藥性全部散去,那時爭斗才算真正開始。這一次徹底撕破臉,景安平母子和沈瑛定會斗個你死我活。不過,這些自己恐怕看不到了。
「少爺,那蓮缸的水踫過的人多,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沈卿當初給了春竹三包藥,吩咐一包下在了蓮缸換水的木桶里,一包下在了沈玨院子的牆角,最後一包則下在裝蛐蛐的籠子上,尋個嬌嬌常去的樹叢放好,待嬌嬌不鬧時再將它抱到沈玨院子外面。雖然過去半天,但春竹想起貓兒發狂的樣子,心里多少有些擔心。
沈卿瞟了眼忐忑不安的春竹,「若不服食不會有礙。」她的藥豈會那麼容易分辨出不同來,府醫大人也只能依照氣味癥狀判斷一二。
春竹松了口氣,同時也佩服沈卿的謀算,這一步步看似簡單,可要模清那些人的生活規律和心思脾性,卻非一日之功。不過這些卻不是她想關心的,如今她只想早日擺月兌身上的毒。
春竹試探性地開口說︰「那奴婢身上的毒……」
「給你!」春竹歡天喜地地接過藥,就听見沈卿又道,「一丸管一月。」
春竹的笑容僵在唇角,捏著手里的藥丸,福福身,「多謝,少爺。」
沈卿的聲音幽幽響起,「你辦事用心的話,也許下月賞你全部解藥。」
春竹忙躬身道︰「奴婢一定用心。」
沈卿揮揮手,打發了春竹下去,回頭望望窗外奠空,快了,就快離開了……
晚間,沈卿準備休息之時,沈瑜突然到訪。
沈卿大感意外,「五哥,這時辰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沈瑜提步走了進來,剛跨過門檻,身子不穩歪倒在了沈卿身上,沈卿慌忙扶住沈瑜,嗅到他身上散發的淡淡酒氣,「五哥,你喝酒了!」
沈瑜趴在沈卿的肩頭,頭枕在她的頸窩里,一股淡淡的藥香縈繞在鼻尖,這味道並不苦澀,聞之反讓人覺得舒心寧和。
「五哥,我扶你進去。春竹,去備醒酒湯。」
「不必了,倒杯水讓我潤潤嗓子。」沈瑜有些貪戀她身上的氣息,輕應了一聲,抬頭半倚在沈卿的身上,朝桌邊走去。
沈卿扶著沈瑜坐好,倒了杯水遞給沈瑜,抬眼卻發現沈瑜定定地望著自己,模了模臉問道︰「我臉上有東西麼,五哥?」
昏黃的燈光下,沈卿的臉色並沒有白日看起來那般蠟黃,雙眉雖顯疏淡,但眸子卻在光下盈盈生波,頭發松松挽著一個發髻在腦後,寬大的常服套在身上松松垮垮,卻別有一番隨性寫意的韻味。
沈瑜微微失神,忽然抬起手,撫上她的臉,「小七,五哥對你很重要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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