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前頭已經得罪了公主和六哥,若再去新京,還指不定出什麼事。《》」
王嬤嬤明白剛才少爺故意遣了春竹出去報信,只是這樣,公主和六少爺自然會有動作,借公主之手不去新京,少爺豈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樣受一番罪。她不無擔憂道︰「少爺如何打算?公主和六少爺心狠手辣,這次萬一下狠手……」
王嬤嬤原本是秦桑買下的下人,一直在院中負責灑掃雜事,秦桑死後才撥到沈卿身邊。她素來不多話,謹守本分做事。為了保守身份秘密,兩人平日里說不上多親近,王嬤嬤也無半句怨言,對沈卿亦是唯命是從。這些年兩人相依為命,沈卿心里也將她當親人看。原本想開府單過,把嬤嬤接出去安置好了,自己再離開,如今這法子是行不通了。
「嬤嬤不必擔心我,我自有應對的法子。差點死過一次,不會再讓人害我第二次。」沈卿目光冷然,隨即轉身從櫃中暗格里取出一只荷包塞進王嬤嬤手里,「早先娘去世時,賣身契已給了嬤嬤,您一直不肯走,陪我這些年,卿心中感激。這些是卿的一點心意,您且收好,明日出府後您就直接回大沽鎮吧。」
王嬤嬤捏著沒有幾分分量的荷包,知道里面放的是銀票,吃驚之後醒過神來,開口發出的聲音都有些打顫,「少爺,您……您要離開國公府?」
沈卿點點頭,「再過些日子我就成年了,父親沒有準許我單獨開府,反倒要我去新京為皇帝賀壽,這樣遲來的‘恩寵’,我可不敢領受。與其等他應允,繼續面對那些陰謀暗算,倒不如自己離開。」
王嬤嬤總覺得不妥,「只是這樣,您會被沈家除名的。」而且少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日後要如何過活?
「除名?那倒。」不然她也不會讓春竹去報信。
為了讓王嬤嬤安心,沈卿謊稱娘去世前留下一筆錢在錢莊,足夠她過活。王嬤嬤這才沒再繼續追問。沈卿握著王嬤嬤蒼老的手,將荷包壓壓緊,「好好收著,您老跟著我吃了這麼多年苦,應該享享清福了。」
「是老奴沒用,幫不到少爺。」王嬤嬤眼含熱淚,哽咽道,「我听少爺的就是了。您以後要多保重,不然秦姨娘泉下有知也會傷懷的。」
卻說春竹將消息傳至芳菲苑,景安平房里便傳出一陣瓷器碎裂之聲。♀
「啊喲,祖宗,你犯不著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傷了自己。」景安平的娘李嬤嬤招呼完丫鬟收拾碎片,發現景安平劃破了手指,急忙取了金瘡藥給她止血。
景安平發泄過後,雙眸含淚,目無焦距,「嬤嬤,世子之位他竟然要留給那個來歷不明的賤種。」
李嬤嬤仔細給景安平包扎好,抽了個引枕放在她身後,「分封世子這樣的大事,公爺不會不與您通氣。如今他公爺沒說,定只是想讓七少爺上京見識見識。」
景安平听進去李嬤嬤的話,可埋在心底的往事被勾起,終究意難平,「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為他生兒育女,他卻還心心念念地想著那個女人。難道臨了我還要輸給一個死人?」
听到這話,李嬤嬤不由想起了那個艷若桃李的美麗女子,當年差一點就成了沈夫人,只是那一場宮變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雖說後來淪為青樓歌姬,國公爺也還不是找到她將她帶了回來。那些年不聞不問,可知情人都清楚國公爺是為了保護那女人。
看著此時失去了往日端莊穩重的景安平,李嬤嬤心中默嘆,人都不在這些年了,公主的心結還沒有放下,這又是何苦呢?
「公爺為人嚴苛,斷不會亂了綱常。您莫自亂陣腳。若您實在不放心,找個由頭留下七少爺便是。」
玨兒說一月毒發,眼看還差些時候便要事成,不想春綠出事,擔心國公發現,這才停了手,本想著趕國公上京時,再神不知鬼不覺使毒解決掉沈卿這個麻煩,現如今怕也是不成了。只能另想它法,決計不能讓那小賤種威脅玨兒的世子之位。
景安平瞅著剛剛包扎好的傷口,暗自思忖,目光幽幽,「嬤嬤說得極是,是該想個法子……」
天蒙蒙亮,國公府後巷大柳樹下的面檔一如往日早早就支起了大鍋,滾湯里翻滾著白花花的面片,笊籬一揮撈進碗里澆上大骨湯,撒上蔥花,淋上幾滴香油,噴香撲鼻。那些附近住的早起做工的順道來這里熱騰騰地吃上一碗,發一身汗來了精神正好上工。
原本這在富貴人家眼里上不得台面的小吃攤,今兒卻迎來了一輛打著國公府標記的馬車,引得周圍吃面的人都瞪大眼楮直瞧。
車停穩,從里面下來一位老嬤嬤,緊接著是位穿青衫的文弱少年。眾人在附近居住,也常見國公府的下人,瞧見兩人穿著不打眼,面料也就比下人們要強一些,不見得有什麼特別之處,只當又是國公府不知那輩上七拐八繞的窮親戚,看了三五眼,別沒了興趣,自顧自地吃面去了。
倒是那少年望著面檔眼中滿是新奇興奮,「嬤嬤,可是這家?」
「嗯,是這里。」
少年聞言,轉頭對趕車的車夫道︰「安四,喝碗湯餅再走。」
被喚做安四的車夫臉上瞄了眼面檔,小聲道:「七少爺,您這般精貴的人,怎好在這三教九流呆的地方多逗留,萬一有個閃失,小的不好跟管家交待。」
「他們吃得,我為何吃不得?」少年听了這話,甚是不滿,語氣也生硬起來,「有什麼事情,我擔待就是了,斷不會怪到你頭上。」
安四瞧著少年往面檔走去,眉宇間不屑之色,嘴里嘀咕了一句,「連這種地方都瞧得上,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少年興致勃勃地拉著嬤嬤去吃面,安四習慣性地模了模馬背上的鬃毛,然後跳上車轅靠著車框假寐。過了小半刻,忽然肚子一陣絞痛,安四額上冷汗直冒,睜開眼看了眼面檔上正與攤主領的少年,吆喝了一聲︰「少爺,您且坐著,小的去方便一下就來。」
「去……」顧不上少年回復,安四覺得自己快挺不住了,立馬調轉車頭就往國公府方向趕。
「時辰還早,不必心急。」看著安四急吼吼地離開,那少年好嗅醒了一句,隨即唇角彎起一抹好看的弧,眼眸中閃爍的微光,狡黠如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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