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尚且未曾有人前來圍觀。但再過不久,就未可知了。原先她就不看好這麼一家小飯館兒,她蘇童看中的東西,怎麼會白白便宜這種犄角旮旯里的小飯館兒?
這家福來飯館兒雖說坐落在熱鬧的集市之中,但是做過生意的人,就知道,即便是同一排門面房,每一平米的價格還相差懸殊吶。
總的來說,這家福來飯館兒的地理位置並不是十分之好。她估模著,她爹就是看中這家飯館兒位置相對其他幾家的,有些偏僻,這才讓這福來飯館兒成了首選。
原本蘇二妞想著,既然這家小飯館兒是老爹看上眼的,那……就算了吧,選它就選它好了……真是的,白讓這家破飯館兒糟蹋了自己的腌女敕筍。
可這邊這個張掌櫃倒是好樣的,別說不領她的情,這還把她老爹和老哥臭罵一通。
她性子原先就不是很好,脾氣也沒那麼好。
「老爺爺,你要不買就拉倒,俺還不樂意把這寶貝賣給你吶蘇二妞冷不丁插上話,眼珠子轉的骨溜溜。
那張掌櫃正口沫橫飛,把蘇老爹教訓個遍,忽而听的一聲女乃聲女乃氣的怒斥,垂了眼皮子,一看是個毛還沒長齊整的毛丫頭,橫肉老臉上就扯了冷笑︰「沒教養的東西!」
又拿了一雙渾濁市儈的眼珠子,打量了一會兒臉色發白,神情難堪的父子二人,忽而皮笑面不笑的,一副瞧不起人的口氣,就道︰「你們是西邊兒來的吧。……哦,難怪這麼不知分寸了
這話卻是帶了明晃晃的歧視意味。「西邊兒」的意思可不就是指的城郊的小溪村?小溪村是在小溪鎮的西郊沒錯兒。
這人此刻雖然沒有明著說白了。那意思卻是實打實的把人瞧輕了。
蘇三郎漲紅了臉,他本憨厚。
蘇小溪怒瞪著張掌櫃,卻也敢怒不敢言……,或者說,可怒卻無言反駁。
雖說之前對這個世界,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卻還是沒有想到。這社會階層的森嚴。竟是到了這種地步。
打個形象的比喻,好比說,現代和諧社會之下,還會有富人瞧不起窮人,老板輕視打工仔,大都市的人輕視和敵視小城市來的人。
雖然同樣是同一個種族的人類,卻實實在在存在著很大的分歧和差異。
張掌櫃這種,說白了,其實就是一種小人心態。
蘇二妞心里涌起一股古怪感。就想看一看,這姓張的小人,有朝一日求到她家門房上的丑態。
心底一旦涌起這種想法,她倒是坦然起來。
見她鬼的掩藏實力!
她也不弄清楚明白了,掩藏實力固然不錯,上一世她就喜愛凡是藏一手。可那是上一世。上一世,她是什麼身份?面對的又是什麼樣的對手?
這一世,在這種社會階層森嚴。不容一點兒逾越的時代,單單只憑她自己的話,最多就是給自家掙個滿盤缽的銀子罷了!
何至于說要隱藏實力?而況乎,實力這種東西,但凡有,就從不嫌少!
只要不牽扯進政治當中,還有什麼地方需要她隱藏實力?重生在這個傻妞身上開始,她就已經不是那個蘇童了。還真把自己當做要競爭三朝元老的強勁女強人啊?
這樣想著,蘇二妞忽而自顧自笑開,那笑容帶著點自嘲。又帶著點想通的豁然開朗。
蘇小溪就覺著自己的衣袖似乎是被人拉扯幾下,他本心里煩躁,低頭看去。那雙爪子。可不就是自家的蠢妹子。
當下眉頭蹙了死緊,甩了甩手,就是不搭理蘇二妞。
蘇二妞挑了挑眉,……怎麼?小子,姐給你面子,為你造勢,你還嫌棄不成?
蘇二妞想也不去想,爪子伸出,在她老哥的手臂上用力一掐,一擰,一旋……
「嘶!」果不其然,一聲倒抽氣的聲音傳了出來。下一秒,她耳朵就被人給揪住︰「小混蛋,你做啥子!疼!疼懂不懂?」
蘇小溪怒目相視,卻見自家妹子緊緊擰著他的肉的爪子並不放開,于是故意恐嚇道︰「你放不放手?你再不放手,我揍你哦
可惜,他這回計謀沒得逞,反倒古怪地看著他家的傻妹子沖著他勾手指︰「你過來,你耳朵湊過來
卻是不叫「哥」了,直接用了「你」,就差對蘇小溪呼來喝去。
那邊個張掌櫃猶自得意洋洋,看著階梯下的老實漢子漲紅的臉,張掌櫃的老懷大開。多少年了,只有他在東家面前立規矩的,在客人面前做小的,今天終于好好沖了一回大爺,狠狠整治了一番這漢子。
他也真是沒事找事做。
一壇破咸菜,算個啥?
不就是用鹽腌了個女敕筍嗎?還不就是咸菜?
張掌櫃洋洋得意,蘇三郎只顧著難堪,哪兒再去分神在意兩個小孩子的胡鬧?
那邊,蘇小溪卻是听了蘇二妞的話,整個人都傻了。
「你,妹……,你不傻了?」蘇小溪結結巴巴,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蘇二妞。
「早好了,俺和你實話說了吧,容七哥可牛了,就是他給俺治好的病蘇二妞說謊不打草稿,連臉皮都沒紅一下。坦蕩蕩地看向蘇小溪的眼楮里,她這樣大大方方,蘇小溪就信了她三分,又听她說,是容七郎給她治好的病,蘇小溪又信了三分。
這會兒見自家妹子眼神純真,全無當初痴傻的模樣,蘇小溪信了八分。
「可是俺還有一點兒不明白,……妹啊,你說容七哥給你治好的病,那你當初治好病了,咋不給爹娘說一聲?」
蘇二妞心道︰心思是個靈巧的,沒被幾乎話就糊弄過去。要是換做阮氏,她听了自己的解釋。肯定就不會繼續追問了。
蘇二妞並不擔心,不慌不忙地將責任全部推倒了容七郎身上去了︰「是容七哥讓俺在合適的時候說的。至于為什麼,俺就不清楚了。哦……他當初的原話是這麼說的︰二妞妞,七哥吩咐你的話,你可記牢了。七哥這個人啊,怕麻煩啊
蘇小溪听了,徑自揣摩半晌。氣憤地說道︰「這個容七哥,虧俺這麼對他推心置月復,他就因為怕俺們知道他有大本事,治好你的傻病,然後對他糾纏不休,他就能讓你將這麼大的事兒瞞住爹娘和俺,他怎麼就一點兒都不顧慮俺們爹娘的心情?」
听聞蘇小溪氣憤質疑︰「妹,你說容七哥這人是厚道吶,還是不厚道吶?」蘇二妞眼神晃悠。眼珠子斜到其他地方,含含糊糊應了一句︰「應該是……厚道吧。那啥……,俺也不知道啊
遠在回返京都路上的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里,容七郎狠狠地連著打了三個噴嚏。這該不會是有誰在背後罵他吧?
那邊蘇小溪卻問蘇二妞︰「真要這麼說?」
蘇二妞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蘇小溪挺了挺小胸膛,義正言辭地對上張掌櫃,說道︰「張掌櫃。你此言差矣
「我哪兒說錯了?我說你西邊兒來的怎麼了?你們不是西邊兒土著,還是縣里大老爺不成?沒個體統,沒個規矩張掌櫃見自己被個半大小子給反駁了。心里不痛快了,說話更是不加顧忌了︰
「臭小子,我和你爹講話,有你說話的份兒?我說你沒個教養,還說錯不成?哎……城郊的,就是沒規沒據。我為你好,才說你兩句,小子你只管听著也就罷了,偏還要做丑角,我呸!什麼人啊!」
「張掌櫃。俺們是城郊的,但俺們不偷不搶,俺爹老實。卻被你罵。張掌櫃你話里話外啥個意思?按你說發,張掌櫃瞧不起咱村里人嘛蘇小溪既然打定主意好好教訓一回這仗勢欺人的張掌櫃,可就不理會一直朝他使眼色的蘇三郎了。
他一張嘴巴,本就利索,先頭開始說的時候,還有些結巴,此刻卻是越說越順暢。也不懼怕了。
原先這個福來飯館兒是因著地理位置有些偏僻,天還算是早,這一會兒的功夫消耗掉了。買菜的也好,吃飯的也好。
行人旅客,鎮上原住民,可都圍上好大一圈兒人了。
听著半大小子幾句話里,明白人是听明白了事情原委。不明白的人,也問了明白人,問明白了事情原委。
雖說經過並不全部猜中,卻是十之**,所差無幾了。
便是有人開始沖著這邊兒指指點點。那些個八大婆,三大嬸的,就開始唧唧歪歪聊開了。
張掌櫃的紅了一張老臉。順手扯了掛在門後的雞毛撢子,就要招呼上蘇小溪身上。
這可不得了啊,蘇三郎是憨厚,可他不是憨貨!
憨厚是本性,會看著自家孩子被人當面揍的那就是憨貨了!
「你做啥?做啥!你不買就不買罷!俺兒子,你敢動一分毫毛,俺與你拼命!」蘇老爹還是憨厚了,他能想到的威脅,只有「與你拼命」!
可饒是如此,這還是震楞了張掌櫃片刻。等他反應過來。那臉上橫肉狂顫︰「你,你,你……你滾!老子今天是倒了什麼霉運,大早開門,生意沒做成,踫上這種糟心事兒。輪誰身上,心里能舒坦?一群糟心的鄉下人!」
「老爺爺!你悠著點兒說話,俺哥說了,英雄莫問出處!你得意自己是鎮上人,就瞧不起咱們村戶人家。遲早叫你知道,勤勤懇懇,辛苦賺錢,誰也不比誰高尚,誰也不比誰下賤!」
這一下,倒是四周安靜下來了。圍觀之人,不乏走商的,這些人走南闖北,南邊兒的絲綢北邊兒販賣,北邊兒的狐裘南邊兒銷售。
其間辛苦,大家賺的就是這辛苦錢,可饒是辛苦,卻還會走哪兒都得伏低做小,被人低看,正是那一句「英雄莫問出處」,反而是激起了這些人的共鳴來。
便有人為她叫好。
「小姑娘說的不錯!小姑娘的兄長英雄出少年!」
「是極是極
張掌櫃哪兒肯出這大洋相?
老臉橫肉一顫,眼底陰沉,滿是不屑︰「就他?你們這些外鄉人不知道。我可知道的,這老小子是西郊老蘇家的三子,比起他上頭的秀才大哥,和激靈的二哥,這蘇家老三最沒出息了。
哦……蘇老三,你不是被蘇老爺子趕出家門了嗎?倒是與我們大家伙說說,你做了啥大逆不道的事兒。惹了老人家狠下心來,也要將你趕出家門?」
原來是認識的!
蘇小溪和蘇三郎臉色大變。
蘇二妞眯了眼……,認識的啊……呵呵……欠收拾嘛。
「哦……對了,你們家的閨女兒不是傻子嗎?」什麼叫做罵人不揭短,張掌櫃可是原則怎樣來,他就是反著干!
「俺好了,俺不傻了。不行麼?」蘇二妞這回可不準備繼續裝傻了。
姓張的不買就算了,非得把人臭罵一通,既然是認識的。不買就直說,卻還要她爹千求萬求,然後才惹來一通罵。
這人還有沒人性?
「真的?妞妞,你真好了?」听了蘇二妞的話,最開心的莫過于是蘇三郎了。
對于蘇三郎,蘇二妞點點頭。又沖她哥使了個眼色,她哥機靈啊,立刻就抓了她老爹。一旁低聲咬耳朵,只幾句,她老爹就釋懷了。
想來是又打了容七那廝的招牌。
蘇二妞不禁感慨起來,……容七這廝的招牌就是好用啊。若是可以,將來讓她娶了容七那廝好了。
遠在千里外的容七,又是一陣噴嚏響。他不禁狐疑︰該不是小又在背後埋汰他了吧……對于此,只能說,他第六感真靈。
「嘿……傻了五年,反好了?老天不開眼啊!」張掌櫃猝不及防,卻把心里話說了出來。這下惹來無數大白眼兒。張掌櫃哪兒肯受這麼大的委屈?當即色厲內荏︰「就你麼這破落戶,連個周正的住處都沒有,還談什麼英雄不英雄?我只知道。英雄還得有個墳冢吶!」
這話罵得忒狠了些,蘇二妞沉下臉,「俺哥還說過,莫欺少年窮!」
又眯了眯眼,沖著張掌櫃笑︰「張掌櫃,你心真丑
那掌櫃氣得肝兒顫,視線忽而停在對岸,眼底閃過算計,便臉上橫肉一抖,笑著指了指對面的,沖著蘇三郎就說︰
「別光說不練,拿個破玩意兒,偏叫我買。我又不傻!你說你的東西好,那成啊,你只要讓對面馬車主人買了你們家這破醬菜,我就當著大家伙兒的面,當面跪下來,給你們磕頭認錯。
但是!要是賣不出去,你們就給我磕頭認錯。怎麼樣?」
說完,張掌櫃很是為自己想出的計謀洋洋得意,還挑了挑眉,諷刺地說道︰「怎麼?不敢了嗎?蘇老三?」
「這……」蘇三郎猶豫了。他真還不敢。對面那馬車一看就是行徑此地的他鄉人。
「敢,怎麼不敢卻是張掌櫃洋洋得意的當下,蘇二妞笑嘻嘻地應了下來︰「俺哥說了,就怕張掌櫃的到時候反悔呢
「小溪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爭強好勝?唉!」蘇三郎狠狠責怪蘇小溪。蘇小溪心道︰俺這是跳進小溪河也洗不清了!這丫頭真治好傻病了?這些「俺哥說了」可都不是他說的啊!
張掌櫃一看,又是這個黃毛丫頭。心道,這丫頭是傻病治好了,卻還一樣腦子笨。這不是天生的惹禍精嗎?
他掃了一眼那破壇子,還真不信,一壇破醬菜,能賣了出去。
那馬車看著平常,可那車簾子,可是上好的天鵝絨!里頭坐著的人,必定非富即貴!
這場賭約,幾乎是他這邊必勝的局面。當下就夸了海口︰「好呀!我張某人雖然不是什麼員外老爺,名士富紳,但一口唾沫一根釘!這里大家伙兒都是見證人!」
「好!就沖張掌櫃這句話了。你瞧好了!」蘇二妞笑嘻嘻地捧著個破攤子,剝開人群︰「叔叔嬸嬸,大娘大爺們,讓一讓,俺哥說了,有人屬狗的,不打不服。俺哥說,早點兒讓大家伙兒見一見乖巧搖尾巴的狗兒,也好叫大家伙兒沒浪費了這麼長的時間
「哈哈哈……」
一通話說下來,圍觀之人,一堂哄笑。
便有人拿著看好戲的眼神,去覷向張掌櫃。
張掌櫃氣得幾乎咬碎一口老黃牙!惡毒的眼神死死盯著蘇二妞和蘇小溪的背影,心里怒罵道︰兩個小畜生,待會兒看你們怎麼哭喪著臉回來!看你們怎麼收場子!
蘇二妞牽著蘇小溪的手,把壇子交給蘇小溪︰「哥,好重
蘇小溪埋了一肚子的火氣沒處發泄,惡狠狠接過壇子的時候,把蘇二妞罵了一通︰「妹,七郎哥真把你傻病治好了?俺怎麼覺得你比以前更傻了?」
我呸!你才比以前更傻了吶!
蘇二妞暗自翻個白眼。但是蘇小溪的話,卻還是要找個合適的借口,遮掩過去了。眼珠一轉,急中生智,說道︰「俺也奇怪咧!七郎哥給俺治好了病。俺從前怎麼個犯傻,俺都記得吶。哥,你也知道,俺以前傻,可記性好。
俺病好了,以前的事兒全記得。
七郎哥說了,俺其實本來應該很聰明的
蘇小溪扯動僵硬的嘴角……,他咋沒看出來她聰明來著?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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