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瀟 不由在心中為洛陽錦鼓鼓掌,洛陽錦要做的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自然有不同的看法。
誠然,洛家的謀劃要是成功了,洛家將會成為九域的霸主,振臂一呼,響應無數,但一將功成萬骨枯,即便洛家成功了,洛家子弟也會損失慘重,而若是失敗了,洛家更是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地位,洛家子弟將無一幸免,洛家將會在九域徹底消失。
洛陽錦如此,表面上是背叛了洛家,但他的表述中,他背叛的只是洛家的家主,他的所為實際上在拯救洛家。
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他真的是為了洛家嗎?難道不是為了他自己?為了他的生命,少主的位置?
而站在洛家的角度,洛家將要做的,或者大家以為洛家將要做的事情錯誤了嗎?洛家養精蓄銳數萬年,就是要圖謀整個九域,為此,數萬數十萬洛家旁支子弟背井離鄉,獨自在異鄉奮斗,洛家子弟數萬年不進入九域域內核心,哪怕是再優秀的子弟。
前世就有人說過,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這句話也許不完全正確,可放在九域,放在修士中間,只要把將軍換成飛升,士兵換成修士,就完全可以當做真理了。
修士修煉的目的是什麼?是飛升,是為了有無盡的壽命,而支撐著這一切的就是財力、修煉資源,洛家在九域的地位是特殊,可要完全擔負起所有子弟最充沛的修煉資源,想必也不會那麼輕易。
或者還有其它不為人知的原因,但無論如何,站在洛家的角度,想要稱霸九域,站在九域的制高點上,沒有什麼過錯。
任何一個世界,都沒有絕對的對和絕對的錯,就如黑與白一樣,都是相對的,不同的道德標準,對應不同的世界觀,在你以為是對的,在你的對手眼里就是錯的。
就如洛家將要做的,站在洛家家主和洛家高層甚至一部分洛家子弟的角度看,他們是完全正確的,甚至早就該如此行動的,可是站在九域和洛陽錦還有那些被趕出洛家的旁支子弟的角度,洛家卻是錯的,是完完全全的錯誤的。
不過誰對誰錯到現在也不主要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不論怎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歷史最終都要由勝利者書寫。
雷聖的面容也稍稍肅穆,似乎為洛陽錦的訴說所動容,在洛陽錦停頓的一刻,他肅然起敬道︰「洛家會感謝洛道友的決定的,洛家也是因為洛道友的犧牲而存在。」
洛陽錦微笑了下,笑容里卻帶著苦澀,手一翻,手上多出一枚玉簡,平平地送到雷聖面前,雷聖伸手接住,將玉簡抵在額頭,不多時放下玉簡,眉頭卻微微皺起來,他並沒有將玉簡給張瀟 ,卻將玉簡還給了洛陽錦,凝視著洛陽錦好一會。
洛陽錦坦然地迎接著雷聖的視線,兩個人都一言不發,房間里出現短暫的安靜。
「玉簡是一次性的,里面只有你洛家一位旁支子弟,以洛道友的人品,內容不容置疑,但是缺少證據,只憑這個看過一次就銷毀的玉簡,難以讓人信服。」雷聖終于打破了寂靜,慢悠悠地說道,看似在說證據不足,張瀟 卻听懂了,雷聖這是在與她解釋。
洛陽錦沉穩地道︰「除了它,我給不了任何證據。」
雷聖沉吟了一會︰「嗯,這樣的證據其實也不難找,這樣吧,我給你找到幾位洛家旁系子弟如何?」
張瀟 佩服雷聖的一點就是,明明他說的就是決定性的,可他總會以商討的口吻,讓人特別容易接受,這樣的交談方式也讓他能控制住談話的節奏,並且讓對方不知不覺就贊同了他的觀點。
果然洛陽錦點點頭應道︰「洛家家主玉符在我手里,我已經得到洛家先祖的承認,只要雷道友能夠找到合適的人,我就能夠讓他們開口。」
「好。」雷聖也點點頭,好像很隨意地道︰「我正好知道在天霜城就有幾位洛家旁系子弟,現在就動身如何?」
洛陽錦心下吃驚,表面卻沒有流露出來,很快就答應了。
雷聖便轉頭對張瀟 道︰「我與洛道友都不大適合公開露面,還要麻煩張老板了。」
洛陽錦在微微驚訝和遲疑之後,終于一咬牙進了小寶的空間,張瀟 咬咬牙,她也不想被別人看到她在天霜城內跑來跑去的,只好帶上了隱形的面具,隱沒了身形,和小寶一起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雅園。
雷聖給出的第一個修士名字是文遠長,是天霜城一個普通的小鎮鎮長,這樣的小鎮在天霜城內多得很,但這個名字一給出來,不論是洛陽錦還是張瀟 便都明白了,這幾日,雷聖已經將所有被洛家拋棄的旁支子弟全都掌握了。
不知道洛陽錦的心里是怎麼想的,張瀟 對此是一百個佩服,她和木槿也想到了這點,可雷聖不僅想到了,還做到了,還是不聲不響沒有驚動誰的做到了。
就是不清楚雷聖是僅僅掌握了水域的,還是其它幾域的全都掌握了,也許域內壓根就沒有放松過對洛家的監控,洛家在洛錦城之外的所有事情都會在域內的掌握中。
一天之後,張瀟 來到了那個小鎮,直接就進入鎮長的內宅,隨便找了一個宅子內的修士,煉神術下,便將想要知道的都了解了。
從那個小修士的嘴里,張瀟 了解到,這個小鎮沒有人知道文家的祖上本來姓洛,他們是洛家的旁支,被洛家拋去的血脈,也沒有人知道文家是什麼時候成為小鎮的鎮長的,仿佛在他們上一輩的記憶里,文家就扎根在這個小鎮上,勤勤勉勉地帶領著小鎮的所有人安居樂業。
文家的血脈要比小鎮其他人繁茂些,到現在為止,大約三成小鎮的居民都姓文,外嫁的文家女孩也不少,不過文家一直很低調,大概是靈根的原因,修為最高的也只有合體後期,一直沒有听說文家有修士進階到大乘。
大概在多半個月之前,文鎮主就沒有再離開過他的內宅,大家私下里猜測文鎮主是要閉關沖擊煉虛中期了,畢竟文鎮主在煉虛初期巔峰已經有數百年了。
文姓,可以從洛姓推算出來,采用洛字的一部分偏旁自成姓氏,文家的家族後代,要比一般修仙家族要多些,卻也不至于離譜,這一點也符合洛家血脈的特點,至于家族子弟修為沒有進階到大乘期的,這在九域也是普遍的,也符合被洛家遺棄的特征。
了解的這些都由小寶送入到空間內,雷聖與洛陽錦全都看到了,張瀟 這才悄然無息地進入到文遠長的閉關所在。
文遠長獨自一人坐在靜室內,他已經坐在這里很久了,從多半個月之前體內的印記被牽動的一刻,他就坐在這里,他不敢出去也不想出去,他怕他忍不住會做出不合適的事情。
在九域,大多數的家主都會在自己盛年的時候就將位置傳給下一代,好能安心修煉,提升修為。
文家是少數那些,即便在少數中,文家的做法也是特別的,文家的家主會在壽元將至的時候才將家主之位傳下來,家族的解釋是,家主比家族其他成員肩負的擔子更重,在坐上家主之位的那一刻,就要殫精竭慮,為家族的興旺犧牲。
這是文家的傳統,祖上定下的規矩,文家在天霜城也只是一個普通小鎮的鎮長,鎮長的職位甚至比家主的位置還重要,數萬年來,文家也還安穩,歷任家主也都還盡職盡責。
這一切的最終目的,在文遠長得到家主之位的時候終于知道了,家主是為了家族興旺而擔負著責任才在壽元將至的時候傳遞給下一代什麼的,全是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是因為他們文家是洛家設在九域的一顆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洛家一聲令下,他們就要為洛家沖鋒陷陣。
這個隱秘留在文家歷任家主的心里,也成為他們繼承家主之位後一生的負擔,這個秘密太沉重了,沉重到文家的每一個家主只能孤獨地堅守著這個秘密,直到生命的消逝。
從他接任家族之位後,就和歷代所有家主一樣,悄悄收集著洛家的一切訊息,洛家現任的家主、少主,洛家修為最高的修士,洛家子弟的修為。
越了解,他的心里就越是痛恨,越是迷茫,他想要知道,數萬年前文家的先祖帶著唯一的洛家一滴精血孤獨地離開的時候,他是否會預想到有這樣一天。
文遠長也一直以為他這一生會與文家其他所有的家主一樣,在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候,將洛家那滴血脈傳遞給下一任家主,將沉重的秘密和負擔留給下一位繼承者,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沒有任何征兆的,他體內的精血出現了波動。
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距離,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身體內這滴精血被控制住了,有人已經通過精血所在知道了他的位置,並且通過這滴精血控制住了他。
要麼放棄生命,用一個人的犧牲,換得全族的暫時安寧,只是暫時安寧,他不敢猜測洛家會在他死後放過文家。
要麼帶著文家所有子弟听命于洛家,也許文家之後會重新得到洛家姓氏,認祖歸宗,和洛家一同榮耀天下,也可能文家之後會傾族而亡,九死一生。
眼下,決定權就在他的手里,可他難以抉擇。
禁制傳來波動,是這些天來第一次有人在叩響了禁制,他皺皺眉將禁制驅除,房門打開的一刻他愣住了,一道強大的威壓壓制住他,經脈似乎被凍結了一樣,眼睜睜地看到一個美貌年輕的女子走進來,接著眼前一花,靜室內又多出來兩人。
禁制重新布上,身體上的威壓也撤出了,視線落在年輕俊美的修士臉上,心內一沉,雖然從來沒有見過洛家少主本人,但他還是認出來了,眼前這位年輕的修士,就是洛家現在的少主洛陽錦。
他呆呆地望著洛陽錦,腦海中一片空白,洛家找上來了?找上來的還是洛陽錦?
「文道友,我是洛陽錦,洛家現任少主,也是洛家未來的家主,即將得到現任家主之位,這是洛家家主的身份玉符。」洛陽錦從衣領內抻出一個玉符,玉符內靈光流轉。
文遠長的視線落在玉符上,他不認識這個玉符,可是在望到玉符的那一刻,身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跳動了下,仿佛是玉符引起他洛家血脈的共鳴。
「每一個身體內流動著洛家血脈的子弟,在見到玉符的時候,都會被玉符觸發,引起共鳴,你現在該確信我是洛家家主,你的血脈里仍流淌著洛家的鮮血吧。」
文遠長的臉色漸漸發白,他的頭低下來,雖然沒有威壓壓制,可是他仍然低下頭,半跪下去︰「文家第十二代家主文遠長叩見家主。」
聲音微微顫抖,是激動還是恐懼?或者二者全都具備?
洛陽錦面無表情,冷冷道︰「文家家主交替更換的時候,除了一滴精血,還有什麼?上一代家主與你都做過什麼,對著家主玉符,也對著所有飛升到仙界的洛家先祖,說出來。」
最突然的出現,最直接的話語,文遠長只楞了一下,心內的防線便完全瓦解。
他早就想將一切傾吐出去了,不論是對著誰,只有傾吐出去,才能降低心中的沉重,而眼下,他有了最好的傾吐對象,他可以完整地說出來,什麼也無須擔憂。
張瀟 和雷聖站在一旁,默默地傾听著,他們的表情一直都沒有變過,雖然心里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洛家果然一直在圖謀著九域,他們真敢。
洛陽錦神色復雜地望著文遠長,這是他第二次接觸被洛家拋棄的旁支,這一支經歷了這麼多年,除了身體內洛家的血脈,與洛家早就沒有半點關系了,從文家的先祖離開洛錦城那天起,這一支所有子弟除了歷代的家主,就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身體內還殘留著洛家血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