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身子緊貼石壁,一步一步向前挪去,腳下碎石時不時滾落下去,激起的水花片刻就被拍岸的江水吞噬。山風在耳邊呼嘯,兩個人身上盡是冷汗,濕衣貼身,寒冷入骨。也不知道挪了多久,他們腳下小道漸漸變寬,章杏久懸著心總算歸位。
卻不料,這輕松只是瞬間。跟著章杏一樣,石頭見到腳下小道變寬,一時松懈,竟踩到一塊松動石頭上,腳下一滑。他腿傷原本就沒有好全,哪里還穩得住?遂啊叫一聲叫喊,身子一歪,就往下倒去。
章杏一把抓了個空,背上的草墊子就飄落了下去。她連忙緊靠山壁,穩住自己晃蕩的身體,身上又是一身冷汗,連呼吸都急促起來。站穩了,探頭看,那一張草墊子正在半空中飄忽,落水後,一個浪花打來,頓時沒在白浪翻滾的江水里。片刻後又浮了上來,順水流飄向遠方。
可是石頭呢?石頭在哪里?
她一時斷不出自己心里是個什麼滋味,身子忍不住哆嗦,這些日子以來的相伴,再困難的境地中,石頭臉上的笑容是她心中最堅強的支持。她不相信,能咬死一頭狼,永遠煥發著生機活力的石頭怎麼會就這麼不見呢?
她禁不住索索發抖,自言自語說︰「不會的……不會的……」又忘乎所以沖下面叫喊,「石頭!石頭!」
「我,我在這里……」一個熟悉的聲音回答道。
章杏轉頭看去,旁邊突出的一塊山壁上摳著一只手,手上青筋,指甲發白,石頭的頭正在突出的山石下方忽隱忽現的晃蕩著。
章杏連忙抹了一把眼淚,喊道︰「石頭,你撐住了,我拉你上來。」她將身上包袱拿下來,把里面的東西盡數到處來,可里面只一些吃食瓢盆衣物之類東西,眼下這些能有什麼用?
她躊躇一下,目光落在那團衣物上,一把抓起,飛快擰成了一個長條,幾件相連,打了死結,一頭纏在自己腰上,一頭甩到下面。而後扒在地上,一邊肩胸頂著一塊石頭,一手拉繩子,喊道︰「石頭,你抓好了,我拉你上來。」
石頭摳在岩壁上五指已經出血,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他將繩子纏在自己一支手腕上後,松了抓石壁的手,將全身重量挪了過來。
章杏覺得自己的腰猛地收緊,想要被勒斷了似的,整個人都被拖著往邊上滑去,幸虧肩胸頂著石頭上穩住滑勢,否則,這一刻,她也掉了下去。《》
石頭重量超過了她的想象,她雙手奮力也拉不動,于是翻了一個,背拉擰繩,身子盡力前傾,方才將石頭拉上一點。
但他們所帶衣物早穿了多時,就算擰了長條,也不夠結實。那根擰繩在峭壁上勒拉了一段時間後,發出嗤一聲撕開聲響。章杏听到聲響,連忙轉頭,眼疾手快撲過去,抓住斷裂的擰繩,被拖行一點後,肩胸又一次頂在地面突出石頭上,總算穩住了滑勢。
可手中斷頭根本無法抓住緊,章杏眼見自己手中擰繩越來越短,心也跟著一點點下沉。
「杏兒。」掉在擰繩上的石頭突然喊道。
章杏探頭往下看。石頭的眼神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沉靜。她心中突地痛,慌忙搖頭,咬牙想將整個前胸都挪到那突出的石頭前,但是一動,她就發覺自己的肩胸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也向前沖出不少。
「杏兒,再動,你就要掉下來了。」石頭又喊道,「你听我說。」
章杏搖頭,淚流滿面,說︰「不要。」
石頭看著她,說︰「杏兒,你看我的手,我的手受傷了,腿也動不了了,你拉不上去的。我,我不能跟你一道回家了,你一個人,也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回家去。」說完,不等章杏回應,他就松開擰繩。
「石頭!石頭!」章杏看著如如落葉一樣下落的石頭,大叫起來。
石頭的身子噗一聲落水,轉眼就不見了。
章杏慌忙站起身,跌跌撞撞順山道往下跑,待到一處地勢稍緩的地方時,她又連爬帶滾往下去,到了江邊,撈起一根棍子,一邊走,一邊撈,可將周圍全撈遍了,也沒有撈到石頭的半點衣角。
江水滾滾向東流去,驚濤拍岸,時不時發出一聲巨響。章杏呆愣一會,仍是繼續往前尋找,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她仍是一無所獲。
她在河灘上一塊大石頭上蜷縮了半夜,次日天一亮,她就返回原來山道,卻發現自己遺留的包袱食物等等一應東西全不見了。
群山浩浩沉寂,江水滔滔無際。她在地上坐了一會,就站起身來,繼續杵著棍子麻木行走,順江水往前,仍是一邊走,一邊找。餓了就跑進山里,尋些野果子吃,渴了就捧了江水喝。她看見過好幾波騎在馬在山里轉圈灰衣人。但是她非常小心,沒有讓他們中任何一個看見自己。
三天後,河灘被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截斷,她于是往上爬。
天越發冷,山里的許多動物都躲了起來,可是她現在不僅能準確找到兔子野雞的老窩,跑得也比它們都快。拿一根樹棍做魚叉,只要她看中的魚,鮮少有逃得了的。
頭一次吃生肉,她全吐了,第二次,她就吃了半條魚。
這山林不僅有兔子,野雞,狼,野豬,還有熊瞎子,鹿之類的大型動物,她與它們當中的許多都打過照面,除了有一次扭到了腿以外,余下的都安然月兌身。
她用枯草編了一張草墊子,又用枝條編了一個背簍,草墊子是用來墊子地上睡覺用的,背簍里則裝著些野果子,吃不完的魚肉等等。她還發現用一種葉子包裹的魚肉可以存放上兩三天不壞。
她用幾張兔子皮毛拼成了一雙鞋,因為她的鞋子早不能穿了。這兔子皮毛做的鞋子既防水有保暖,走起山道一點聲響都沒有。比她那雙破鞋好用多了,她把她那雙破鞋扔到江里了。
翻過了截斷河灘那座大山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看見騎著馬的灰衣人了。
她在江面上看到過許多船,但是都行進在大江中間,她也大聲叫喊過幾次,但是沒有一只船向她飄過來,她于是再看到船,就不再叫喊了,漸漸將來往在江面上的船視作無物。
在冬天的第一場雪落下時,她看見了炊煙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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