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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再來?」
陳老太爺問道。
老僕點點頭。
「逃兵的處罰已經定了吧?」陳老太爺又問道。
老僕點點頭。
「這個早就定了,這個雙方沒有異議。」他說道。
有異議的是殺了逃兵之後的事。
陳老太爺沉吟一刻。
「她,還找別的人了嗎?」他問道。
這次老僕搖搖頭。
「沒有。」他說道,說完又停頓下,神色有些遲疑,「去了趟江州先生的書院。」
張純?
對啊,她們都是江州人,難不成早就認識?
如果張純出面的話…
可是那個倔道統先生怎麼會為了明正有罪的逃兵出面說好話?
「……不過人說她的四哥在書院讀書,兄妹說了話,哥哥還贈了妹妹些錢…」老僕接著說道。
這句話讓陳老太爺點頭。
這才對了,所以說根本就不可能嘛。
她沒人可找了,確切的說沒有能幫到忙的人可找了。
這個娘子在京城名滿,但卻因為那苛刻的救治條件,以及毫不留情的拒絕,失去了結交京中豪貴的機會,也因此沒有再有驚人的成果讓京城人震驚,對于喜新厭舊的京城來說,如今的程嬌娘,已經沒有半年前的名聲大了,如果此時此刻再去借著醫術結交,那效果完全不行。
這一點這個聰慧的女子自己肯定也知道。
「其實,程娘子對那七人也是仁至義盡了,這件事也絕對不會牽涉到她身上,不會有任何影響的,程娘子想必是放下了。」老僕說道。
陳老太爺搖頭。
「她不會。」他說道。
除了聰慧,她還是個很驕傲的人。
驕傲的人從來都不會放棄。
「你說城里有什麼新聞?」他想到什麼忽的問道,「那個什麼人跌死什麼的?」
「哦,神仙居前的街上一個男人跑著跌死了。」老僕說道。
每天在京城發生的新鮮事很多。所幸陳老太爺只命他關注跟程娘子有關的,人,還有店鋪。
當街有人摔死雖然很稀罕,但也不是以前沒有過的事,如果不是恰好發生在神仙居外,老僕根本就不會理會。
當時給陳老太爺說了句,他自己都忘了。
陳老太爺沉吟一刻。
這個跌死的人會不會和這個女人有關?
「是個城門小吏,愛賭錢,且是個給人入贅的,是被自己丈人嚇的失腳跌死了。」老僕接著說道。
听了這個陳老太爺釋然。又自嘲的搖頭。
自己有些成見太深。難不成京城里死個人都要想到那女人身上?
這個女人的殺戮性情給他的印象太深了。
他轉過頭看著屋中的屏風。上面標記的幾個圓點雖然痕跡舊了,但卻依舊顯眼。
「其實,如果那幾個逃兵不死,對老爺他們來說。也沒什麼影響吧?」老僕低聲說道。
陳老太爺點點頭。
「是沒有影響,但是,卻是要分心。」他說道,深吸一口氣,「而此時他們分不得心去理會這些些許小事,沒辦法,人事就是如此,永遠都是棄卒保帥,所以。人人才爭當帥,而不是卒。」
老僕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京城居大不易,人生事難如意。」陳老太爺說道,站起身來,「年輕人。受些磨練也不是什麼壞事。」
看著陳老太爺向外邁步,老僕忙跟上。
「老爺進宮了?」陳老太爺問道。
老僕點點頭。
「已經三天了,也該是分出勝負的時候了。」陳老太爺說道,站在廊下看著天空。
今日烏雲壓頂,看樣子將有一場秋雨要來。
「我們去且停寺走走吧。」陳老太爺說道,「上柱香,听听禪。」
這一次不管勝負結果都不輕松。
雖然敬鬼神而遠之,但在遇到事情的時候,人們還是願意找一些寄托。
老僕應聲是忙去安排車馬。
而與此同時,城內最近最方便香火靈驗的普修寺里娘娘殿里騰起濃煙。
「爹,也用不著上這麼多香吧?」
伴著咳嗽,董娘子伸手揮驅散煙霧。
董老爺已經將粗壯的香束插到殿前香爐里,虔誠的叩拜。
「你干什麼!還不快來叩頭!」他喝道。
董娘子這才不情不願的走過來,董老爺又趕著女乃媽們帶著兩個小孫子來叩拜,小孩子哪里懂這個,只當玩呢,一面叩拜一面嘻嘻哈哈的笑,被董老爺狠狠的訓斥。
「爹,小孩子懂什麼,拜了也白拜。」董娘子不高興說道,護著兩個兒子。
「懂不懂,都要拜,關系咱們一家子性命呢!」董老爺低聲喝道,一面又瞪眼,「快跪下,求菩薩保佑徐茂修他們平安無事!」
這個訴求倒是董娘子真心所願。
娘娘殿前,這一家老老小小佔據了一大片,讓其他進香的人不得不等候,引來一片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皇宮,重華門,一個內侍沖這邊忽的打個手勢,片刻之後,晉安郡王從一旁慢行而出,穿過一道宮門,就看到大皇子走來。
「這麼早,殿下要去哪里?」
晉安郡王上前幾步,先行施禮,然後笑嘻嘻問道。
這麼早?
大皇子抬頭看了眼天色,也只有這個無所事事的人才會覺得天色還早吧?
「父皇,讓吾去听朝。」
雖然不懶得理會這個人,但鑒于要做的事很值得炫耀,大皇子還是答道。
十一歲的大皇子已經不是第一次听朝了。
「好玩嗎?」晉安郡王問道,帶著幾分好奇,「听說那些大臣們常常吵架,鬧的厲害。」
對于十幾歲的孩子來說,上朝自然很枯燥很沒意思,但想到有些人這輩子都沒機會嘗一下這種枯燥,那這種枯燥在此時此刻也成了享受。
「是啊。昨天,陳相公在殿前足足的跟高通事罵了一個時辰,吾听的都累,真不知道他們哪里來的力氣。」大皇子說道。
「要那麼久?」晉安郡王驚訝道,一副避之不及,「那真是太辛苦了。」
說著話他們已經走到崇政殿附近。
「我要出宮了,殿下你快去吧。」他說道,帶著幾分同情。
大皇子高傲的點點頭。
去玩吧,廢物。
為了表示恭敬,晉安郡王一直等大皇子進了殿門。才抬腳邁步。
政事堂的人已經全部都到了。另有御史中丞等等升朝官都來了。
來的人還是這些人。與三天前沒有什麼區別。
晉安郡王的臉色微微沉了沉,腳步不由加快,忽的他停下了腳,看著前方。
一個身材高大的官員正緩步而來。此時空中陰雲密布,雷聲滾滾而過,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這位官員的步伐,看到的人甚至可以確定,就算此時雨點狂落,這位官員也不會亂一絲儀態。
「校書大人來了…」晉安郡王眯起眼說道,「終于有些變化了…想必今日的朝會,殿下听到的吵鬧要更厲害呢」
一直看著張純邁入殿內,晉安郡王才收回視線。
空中的滾雷終于連成一片。緊接著雨點密密的砸了下來。
殿外雷聲漸漸小去,刷刷的大雨也變成細雨。
下了有半個時辰了吧?
或者更久?
大皇子想去看看滴漏,但視線微微轉過,卻被一個坐兩個站著的人擋住了。
十幾人的大殿里,能坐的除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以及自己這個皇子。就只有御史大人了。
御史大人今年五十多,黑著臉,神情木然。
坐的那樣端正,他都不累嗎?
大皇子忍不住動了動身子,身後的內侍低低的咳了聲,這是提醒他要注意儀表。
真累啊…
這比上學還要累…
耳邊雷聲小了,大殿里的吵鬧聲更大了。
「……士卒不練,空餉之多,駭人听聞…」
「所以要加以編練,汰其老弱,擇其可用者而留之…姜文元有大才,創兵法,在維州大有成效,當委以重任…」
「……姜文元在維州時縱手下與人爭斗致死,包庇強判無罪,此等人不堪重要….」
「……柳大人,你祖居舊宅僕從當街打殺路人又怎麼說?這是不是說你道德敗壞…」
「…陛下,老臣要彈劾他污蔑老臣!老臣要請辭!」
大皇子到底忍不住小小的打個哈欠。
反正這些人一個個吵鬧厲害沒人管自己。
真不知道他們到底吵的什麼,父皇每天上朝就是听這個?這也太沒意思了。
再說有什麼好吵的,還不如干脆打一架,誰打贏了按誰的意見辦。
這真是個好主意,大皇子頓時來了精神,看著殿中揮舞著笏板,口水四濺,臉紅脖子粗的十幾人,自動想象他們打起來是什麼樣子,差點笑出聲。
「敢問陳參政,姜文元不合適,誰人合適!」
「…溪州兵馬府總管鐘承布…」
「….鐘承布年才二十八,靠著父輩蔭補入官,如何能堪此重用!」
「當年鐘家合族之力拒敵,十三男丁戰死,僅余承布一男,自小聰慧,能文能武,小小年紀就曾帶兵入敵營而得勝歸,有霍去病之才…」
「…陳參政,有霍去病之才,別也有霍去病之命才好….年少而得志委以重任,怕是對其命壽不好啊,小心早夭…」
陳紹大怒。
這些人就會這種把戲,辯不過,便開始胡言亂語東拉西扯,用這種莫須有的話來惡心人!
他才要說話,有人比他先一步站出來。
「陛下,臣有本奏。」
這聲音讓殿中的人都看過來,看到是誰後,大家的神情都有些驚訝。
殿中十幾人,爭辯的只有兩方,這雙方以陳紹和高通事為主辯,其他人則各自瞅準機會為自己支持的人添磚加瓦。除此之外另有幾人不言不語不動,就好像擺著的土石木偶一般。
這幾人分別是御史以及太子中允、又新近擢升的三館秘閣校書,大學士張純。
張純醉心學理,除了有關科舉方面的事外,很少參與朝事爭論,且十次有七次不上朝,上了朝也很少說話。
這次他陡然開口,眾人都有些驚訝。
連龍床上的似乎睡著的皇帝都睜開眼看過來。
「準。」他慢慢開口說道。
張純謝恩,便轉過身。
「你們這些人真不像話!」他肅目沉聲喝道。
此言一出,滿場愕然。旋即隱怒。
竟然不說話則已。一說話開口就罵人!
招你惹你了!
不過這種事不用陳紹等人開口對罵。御史便開口呵斥了。
「張純言語辱同僚,君前失儀,當下有司治罪!」兩個站立著的御史大聲喊道。
「還有你們這些廢物!」張純立刻轉身沖這邊喝道,「我言語辱同僚。君前失儀,你們就看到了,他們這些東西,語脅天子,目無君上!你們就瞎了眼了?」
一句話罵的殿內的人都氣血倒涌。
廢物!東西!瞎了眼!
雖然朝事爭論上難听話並不少見,但這樣被人指著鼻子劈頭蓋臉的大罵,還是真是少見。
這張純,明明是一介大儒,說話竟然會如此的難听。怪不得當初因為道統之爭會被人使出請刺客殺掉的手段了。
看看眼前這些人,眼神都能殺死他幾回了。
不過,他之所以罵,是為了維護君王,說實話。听這些人吵鬧這麼多天,真是有些厭煩….
作為皇帝不能罵,有人替他罵出來,倒也痛快。
皇帝的嘴角微微翹了翹,作為皇帝不能喜形于外,很快掩飾了。
但這個動作依舊沒有逃過在場幾個大臣精明的眼,頓時心里不由唾罵一聲。
狗屁道統先生,拍皇帝的馬屁不是也挺溜!
道統之爭,本來就沒有什麼情面可言,這張純久經道統之爭,早已經沒臉沒皮,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也沒什麼奇怪的。
但大家也不是木頭人任人唾罵,頓時有幾個老臣顫巍巍的要流淚。
「臣老悖無用,不敢有辱朝堂,請出外。」他們喊道。
陳紹也不能不說話了,率先邁出一步要開口。
張純卻又先開口了。
「臣要彈劾高凌俊專作威福,表里擅權亂西北軍事……」他高聲說道。
陳紹的腳步一頓,心中閃過一絲喜色。
原來張校書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好,有他這個一向中立的人出面,皇帝心中的決斷應該向自己這邊傾斜了。
「……彈劾陳紹立身于朝堂之側,不知報天子深恩,而貪功妄進,壞國之大事…」
什麼?
陳紹愕然的看向張純。
他到底是幫誰?
幫誰?這朝堂上自來都是幫自己!
陳紹面色沉沉。
竟然斜刺里殺出個程咬金!
這是怎麼回事!
不止殿中大人們神情微變,大皇子的臉色也白了。
完了,完了,這次的別說一個時辰了,只怕兩個時辰也結束不了。
雖然根本听不懂這些人到底吵鬧什麼,但大皇子也知道多一個人吵鬧又必將多一些時間。
哪怕身後的內侍咳嗽聲都連成一片,大皇子想到接下來的難熬,還是忍不住軟在交椅上,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我還是個孩子呢……
…………………………
細碎的腳步聲在廊下響起,走路帶起的風讓雨絲一陣搖晃。
看著小內侍邁進來,晉安郡王放下手里的書。
「……勝不易,敗也不易,勝輕易則敗,敗不安則更敗,當勝不驕敗不餒,何須惶惶如此,罪罰將首,罰其當罰,何須因噎廢食……」
小內侍湊近前來,低聲細語。
隨著小內侍的轉述,晉安郡王臉上的笑越來越濃。
「大人們,要小心啊,這下雨天小台階也能絆死人啊。」他慢慢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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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假期,合並一章更新了,不用等,大家假期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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