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轉眼就到了中秋。
京中八月十五的勝景,不比上元燈節遜色。
各家各戶的花燈都提前準備充足,只等那日爭奇斗艷。
陳丹娘蹬蹬的在一院子的花燈中跑過,身後女乃媽丫頭小跑跟隨。
「母親,母親。」
廳堂里陳夫人正和僕婦看新做好的衣裳,見她跑進來,僕婦忙將衣裳挪開。
陳丹娘在陳夫人面前跪坐下。
「下學了?餓不餓?」陳夫人伸手模著女兒肩頭笑問道。
「母親,母親,程娘子不來咱們家過節嗎?」陳丹娘急急問道。
「這是十五,她怎麼來咱們家,人家也有家的。」陳夫人笑道。
「是這樣嗎?」陳丹娘將信將疑,「不是是程娘子與咱們家不好了,以後不來往了?」
陳夫人的臉頓時拉下來,目光看向門前跪坐的女乃媽丫頭。
「母親,不是她們說的。」陳丹娘說道,搖著母親的衣袖,「姐姐也不去找程娘子了,程娘子也不來家里玩,我要去找她,姐姐和爺爺都不讓我去,我還听到他們說到了三姐姐,是不是程娘子跟三姐姐一樣,以後再也不來了….」
听她提到三姐,陳夫人的心便墜了下去。
「沒有,別亂猜。」她說道,勉強笑了笑,「是因為程姐姐最近有事,不好去打擾。」
一面拍拍她的頭。
「母親幫你看著,等方便了,就帶你去找程娘子。」
她說著指了指一旁的衣裳。
「你瞧,給程娘子的衣裳都準備好了,一會兒就送去了。」
陳丹娘這才放心了。
陳夫人又岔開話,母女說笑一時,陳丹娘便被帶下去了。
陳夫人臉上的笑散去,嘆口氣。
「去問問十五的時候,周家的帷帳在天街哪里?」她說道。
「夫人,周家的帷帳。沒資格在天街上。」僕婦含笑提醒道。
天街便是御街,中秋節皇帝與民同樂會登宣德門,升朝官以上的人家才有資格在天街上得見天子。
陳夫人也想到了,忍不住搖頭笑。
「那,其實也不在乎多一個,我去問問老爺,能不能在外邊擠一個。」她說道,說到這里越發覺得是個好主意,果然起身就去了。
而與此同時,秦府。秦夫人也正拉著秦十三郎問周家。
「他們家在哪我不知道啊。」秦十三郎說道。「母親找他們何事?」
「說親啊。」秦夫人說道。看著秦十三郎反而有些奇怪,「不是你說讓我去他家提親的嗎?怎麼?不用了?」
秦十三郎笑了。
「要是有合適的,母親就去說吧。」他說道。
秦夫人笑吟吟看著他。
「不如你去與她先說說,看看我挑的人家合適不?」她說道。
「不用了。」秦十三郎搖頭笑道。「程家覺得合適就行,她不過問的。」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你們都商量好了?」秦夫人問道,一面又帶著幾分好奇,「你那日晚是去哪里了?」
「這不用商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秦十三郎笑道,「我不是說了嗎,去送周六郎了。」
問過小廝了也的確如此,但是問過小廝也不一定。
這個兒子。想讓她問出來的時候就讓她問出來,不想的時候,小廝嘴里的話也不可信。
不過兒子最近的確沒機會與那娘子見面,他的功課緊得很。
秦夫人點點頭,丟開暫時不想。
「那好。」她說道。一面看著僕婦,「去和老爺說,這次賞燈,把周家安排到咱們家旁邊。」
僕婦應聲是。
「這樣說話也方便。」秦夫人搖著扇子對秦十三郎笑道。
秦十三郎也在笑。
「母親覺得好就好。」他說道。
秦家和陳家的動作都很快,一天之後,周家的賞燈帷帳就被確定好了,借花獻佛的人自然多得是,所以第一時間就有人告訴周家了。
得知自己家帷帳被安置的地方,周老爺嚇了一跳,連管事讓去看修好的燈山都顧不得了。
「在御街上?」周夫人也嚇了一跳,「這怎麼可能?」
「不會錯了。」周老爺說道,在廳堂里走來走去,難掩激動,「是陳家和秦家安排的。」
一個陳家安排就夠讓人高興的,沒想到還有秦家,周夫人坐直身子。
「他們要干什麼?」她問道。
「能干什麼啊。」周老爺嘖了聲說道,「都是受了咱家嬌嬌兒的大恩,我還以為他們都忘了呢,這還差不多。」
說道嬌嬌兒,周夫人又想到什麼。
「十五她真不來家里了?」她問道,「別是故意讓人以為咱們不和吧?」
「什麼不和?哪來的不和?王家的人都來說過了,要帶她去賞燈。」周老爺說道。
「竟然還邀她去賞燈,真是怎麼想的…。」周夫人忍不住說道,「傻大膽…」
這話周老爺不愛听。
「怎麼不能啊?怎麼就傻大膽了?」他瞪眼說道。
管他是傻大膽還是別的什麼,只要不是她兒子去陪那女人就好。
周夫人忙笑著岔開話。
「我是說這王家的公子還挺有心的,怪不得嬌嬌兒自己看上了。」她笑道。
這話還差不多,周老爺滿意的點頭,但還是覺得有些不順心。
「要是成了親,也能留在京城就好了。」他說道,嘆口氣,所以說女兒家就是女兒家,一嫁人就成了別人家的了。
想想那太平居,想想神仙居,想想太平豆腐,想想翻手雲覆手雨的手段,想想起死回生的醫術….
都將是別人家的了…
周老爺忍不住伸手按住心口。
真是痛死了。
秋日炙曬,來往的傳令兵來來回跑過,蕩起塵土飛揚。
「又要扎營?」徐棒槌瞪眼喊道,「這才走了幾天啊。」
「大人們要在遂城府過十五。」旁邊的兵丁說道。
徐棒槌忍不住呸了聲。
「出門在外的,過什麼十五啊。」他說道。
「你急什麼急啊,能休息不更好?」兵丁笑道。
「有什麼可休息的。爺爺我等著去立功呢。」徐棒槌急道。
這話引得眾人一陣笑,抱怨歸抱怨,還是亂哄哄的開始安營扎寨。
將官們被當地的官員請去城內驛站,而秉承規矩,他們這些營兵則只能在城外安營。
「四哥呢?」
幾個兄弟安頓下來,轉頭看少了一人。
「能干什麼啊,又看馬呢。」範江林說道。
徐棒槌等人一臉不解,看向不遠處的馬圈,果然見徐四根蹲在其中。
「四哥都快要把這些馬供起來了。」徐棒槌說道,一面抓頭。「莫非妹妹給的真是什麼千金良駒?」
徐茂修站在一旁。看著認真查看馬匹的徐四根。
「怎麼樣?」他問道。
「還看不出來。」徐四根說道。目光並沒有離開馬兒,確切的說是馬的蹄子。
七匹馬混在眾多馬兒中皮毛沒什麼出眾,但低頭看認真看去就會發現,它們的蹄子與眾不同。
「官道平坦。所行時日尚短,還看不出什麼差別。」徐四根說道,一面站起身來,與其他時候不同,他的神情激動,眼楮亮亮,聲音還有些顫抖,「但是,三哥!」
他有些激動的抓住徐茂修的胳膊。
「三哥等到我們到了西北。就能看出來了!」他有些語無倫次說道,抓著徐茂修的胳膊不自覺地用力,「三哥,三哥,就能看出來了!不一樣了!大大的不一樣了!三哥。這是一份大禮,這是妹妹送的大禮!」
徐茂修笑了。
「是,我知道,妹妹送我們的絕不是一般的禮物。」他說道,拍了拍徐四根的胳膊。
「大禮,大禮,這份大禮,簡直簡直…」徐四根說道,聲音依舊顫抖,這是自從那日天亮後看清程嬌娘送的馬後就一直這樣了,「你們不懂,你們不懂,那又多痛,心有多痛,那麼多馬,那麼多好馬,明明不該死,卻不得不棄死….如果,如果真的…如果真的能成….」
他喃喃自語,神情激動又蹲下來,恨不得將眼前馬兒的蹄子抱在懷里,怎麼看都看不夠。
徐茂修無奈的笑了笑,察覺有視線看過來,他轉頭看去,見是一隊準備入城的將官,其中一個少年郎正看向自己。
見他看過來,周六郎收回視線。
不就是幾匹馬,有什麼好顯擺的,恨不得當祖宗供起來了都。
真是沒出息!
夕陽收盡最後一絲光芒,大地披上夜色。
周六郎抬頭看了眼天空中漸漸而起的圓月。
「京城的十五很熱鬧,不知道這邊怎麼樣?」
身旁的將官們低聲笑談。
是啊京城的十五很熱鬧,那女人應該會去看熱鬧吧?
不過也許不會,她那樣古怪,一向不愛熱鬧。
大過節的,她會做什麼?
自己家肯定不會去,一個人呆在家里嗎?
「六郎,走了。」身旁有人喊道。
周六郎回過神,忙應聲是催馬跟上,漸漸明亮的月色下,一眾人向城中得得而去。
此時同一片月色下的京城,已經變成了人間仙境。
街上到處都是各色花燈,更有權貴豪商擺出的幾丈高的燈山,站在宣德門上,一眼望盡京城,如同浩瀚星空,美艷無比。
「哥哥,哥哥。」
二皇子急急的喊道,看著在城樓上走來走去,向下張望的晉安郡王。
「殿下,您慢點。」內侍們小心的護著喊道。
城樓上除了皇帝,後宮妃嬪們也來了,另有幾個跟天家走得近,身份也純正的皇親,朝中重臣,再加上侍女太監,倒有些擁擠。
晉安郡王站住腳,回頭伸手。
二皇子拉住他的手站過來。
「哥哥,好看吧。」他說道,看著近處御街上的璀璨,以及遠處京城的絢麗,帶著幾分得意,「前幾年讓哥哥你來你還不來,非要悶在屋子里睡覺,現在後悔了吧?」
晉安郡王笑了笑,沒答他的話,而是繼續向城門下看去。
他似乎在看燈,又似乎不看燈,二皇子終于覺得不對。
「哥哥,你在找什麼?」他問道。
雖然能在御街上擺設帷帳的不多,但不多不多算下來也有三四十家,近處的能看清,遠處的燈光璀璨下反而看不清。
周家的帷帳就在最遠處吧。
「我們能下去看燈嗎?」晉安郡王回頭問道。
這話不用啟奏太後,幾個內侍便立刻搖頭了。
「殿下,可不敢胡鬧!」他們齊齊說道。
晉安郡王也知道不可能,聞言笑了笑。
「來,我們來這邊看。」他笑著拉起二皇子,向另一邊走去。
他是站得高但看不到,有些人已經站到了近前,卻依舊沒有看到。
「程娘子沒來?」陳夫人驚訝說道。
「是啊是啊。」周夫人陪笑說道,心里哼了聲,就知道這些人安排她們家坐這里是為了什麼。
但管它呢,反正我們也是理所應得。
「那她…」陳夫人張口又問,帷帳外又是一陣喧嘩,緊接著女子的笑聲傳來。
「哎呀這家的燈真好,我們進去瞧瞧。」
陳夫人收起話,看著閃進來的婦人微微一笑。
「哎,姐姐也在?」秦夫人一眼看到陳夫人,搖著扇子便笑道。
陳夫人笑而不語,看著她身後的秦十三郎。
帷帳本來不大,突然又進來幾人,頓時顯得擁擠,再看外邊,隨著陳夫人和秦夫人的到來,便有別家的女眷也試探著走來。
一時間周家的女眷不得不避到外邊去。
對于這種麻煩,周夫人沒有絲毫的不滿,反而喜笑顏開。
「程娘子呢?」秦夫人直接開口問道。
「沒在。」
不用周夫人答話,陳夫人先笑道。
「去哪了?外邊看燈嗎?怎麼沒見到。」秦夫人說道,一面推秦十三郎,「去給我叫進來。」
「她沒來。」
這次依舊不用周夫人答話,秦十三郎笑道。
秦夫人和陳夫人都看向他。
「沒來?在家?」她們一起問道。
「她今日和人有約。」秦十三郎笑道。
「與誰有約?」
兩個夫人再次問道。
「她的未婚夫。」秦十三郎答道。
未婚夫!
陳夫人和秦夫人神情驚愕。
「十三!」
秦夫人回過神,豎眉氣聲喝道。
秦十三郎看著母親哈哈笑了,帶著得逞的小得意挑了挑眉毛。
而這邊幾次張口又閉口的周夫人干脆什麼都不說了,伸手取過桌案上的茶壺。
她還是給這些夫人們斟茶吧,反正她的外甥女的事外人比自己知道的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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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字,兩個打賞一起加了。
謝謝三月和櫻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