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見問
「又被打了?」
客棧里,王家的老僕皺眉問道。
看著兩邊臉都腫的高高的年輕隨從,其他人又是驚訝又是忍不住笑。
「你怎麼這麼背啊?」
「這次打你的是誰?」
年輕隨從又是氣又是騷。
「我怎麼知道!」他憤憤道,「打完,人都跑了!連大夫都跑了!」
制止住大家的嘩笑,老僕審視年輕隨從臉上的傷。
「這個人是個練家子。」他說道,又皺眉,「你說了什麼惹怒了他?」
「我沒說什麼啊,我都沒看到他,他突然沖出來就打我!」隨從委屈的喊道。
老僕搖頭。
「把你說的話都給我再說一遍。」他說道。
年輕隨從哦了聲,將當時的話重復了一遍。
「這也沒什麼啊?」
大家听完了說道。
「是吧,我這次還是堆著笑臉,和氣的恭維的說的…」年輕隨從委屈說道。
上一次老僕說自己態度有點囂張,可能惹惱了對方,所以這一次,尤其是听說周家竟然如此厲害的後,他前去說話的時候,特意恭敬和氣。
沒想到,竟然還被打了!
真是沒天理了!
「我覺得,許是因為說神仙居是周家所以才惹惱了對方。」老僕沒有笑,而是帶著幾分思索說,「那這個人是不想被人說神仙居與周家的關系而憤怒呢,還是因為神仙居與周家的關系而憤怒?」
「鬼知道為什麼!有病吧。」年輕隨從恨聲說道,說到這里想到什麼哦了聲,「對,對,他一定是有病,頭臉腫的跟豬頭似的!」
老僕抬手示意他們不要再說了。
「先去看看程家娘子的病吧。」他說道,「總之這周家肯定不一般,如果這程家娘子病痊愈,這門親事,就值得,如果程家娘子病不好了,我們也要做足了姿態,我這就跟老爺寫信,將周家的事詳細說。」
「那古爺爺你的意思是我們要看重周家?」一個隨從問道。
「必要的時候,還要,只看重周家。」老僕說道。
隨從們都瞪大眼很是驚訝。
這一次,王家會同意王十七與程家傻兒的親事,一多半是安撫縱容王十七,另一半則是為了程大夫人,與程家結好,而與程家結好,必然會無視周家。
但此時老僕竟然說出這種話,意思也就是當程家與周家利益沖突時,王家極有可能要傾向于周家,而不是程家。
這個周家真的這麼值得?
白日的德勝樓安靜雅致,伙計們也沒那麼忙。
「春靈,春靈。」
一個伙計招手。
從樓上走過的小丫頭听見了探頭微微一笑,提裙快步跑了下來。
「哥哥,哥哥,多謝哥哥了。」她開心的笑著說道,「昨日我跟朱小娘子出門,正是到哥哥們說過的康家,多虧哥哥們提醒,我特意多帶了一把琴,真的用到了呢。」
她說著沖大家施禮。
「娘子夸我,康家也多給了一把賞錢。」她說著拿出錢袋,「這些錢給哥哥們吃茶。」
「哎呀春靈真是客氣。」
「怪不得朱小娘子喜歡你。」
大家紛紛贊嘆道。
「來來,今日再與你說兩家。」一個伙計說道。
春靈點頭道謝,坐下來听那伙計說一家名門望族的趣事。
「哦,原來他們家是這樣的啊,哥哥不說,真想不到呢。」她听完了,又看似無意的隨口問道,「對了,不知道有個歸德郎將周家,是什麼樣的人家?」
「周家?」伙計有些驚訝看她,「春靈要問周家?」
「我昨日在席間听人說起來了,康家都說起來的人家,一定很厲害吧?」春靈眨著眼問道。
伙計們哦了聲。
「原來是康家說起的,這也不為奇。」他們笑道,「但這周家其實也不是什麼厲害的人家。」
春靈眼楮亮亮。
「那為什麼?」她一臉不解的問道。
隨口編了句說康家的人提起周家,還有些忐忑,沒想到大家竟然覺得不為奇。
周家竟然這樣名滿京城了嗎?
但又為什麼說不是什麼厲害的?
「春靈你來得晚,去年這個時候,京中有大稀罕事呢。」
「…都判定死了…」
「人來了就治好了…」
「…吃金石,京城里死了多少人了…要了些酒肉就把童內翰治好了…」
起死回生,神醫娘子,怪不得名滿京城。
春靈听得驚訝不已。
這周家竟然有個神醫娘子!
「所以這周家雖然並非什麼厲害人家,但前途卻是大大的好。」
「太平居神仙居怡春堂據說跟周家有關呢…」
「所以這周家可真是名利雙收,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將來必定不凡」
這傻兒竟然有這樣的外祖家…
伙計們的說笑議論春靈听得不真切了,微微有些出神。
這個傻子,為什麼有這樣的好運氣?
這個傻子,卻又白白的浪費了這樣的好運
如果是她們姐妹有這樣的家,命運會是怎麼樣?
老天爺,真是,不公啊!
「哎說起這個周家,與春靈你還有些淵源呢。」一個伙計忽的說道。
春靈嚇了一跳看向伙計。
「我?」她不解問道。
「對啊,這周家的神醫娘子,其實不是他們周家的女兒,而外甥女,是從江州來的呢。」伙計說道,「據說原來是個傻兒,得了道祖真人開竅,才成了神醫…」
「這也不稀奇,東街王瞎子不也是突然被大仙選中當了神婆嘛,所以說那些神啊仙啊的,偏愛找這些殘缺之人…」另有伙計說道。
什麼!什麼!
春靈看著伙計神情驚愕再不掩飾,兩耳嗡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程娘子。」
站在玉帶橋門外,老僕整了整衣衫,抬手叫門。
門並沒有叫很久,很快就有人打開了門。
「是你啊。」金哥兒打量老僕,認出來,「有什麼事?」
態度也不是那麼惡劣啊。
老僕心中微微驚訝。
「不知娘子可好些了?我家公子不放心,來問問。」他含笑說道。
金哥兒點點頭。
「好了。」他說道。
好了?
老僕再次驚訝。
故意說的吧,不是說病的要死了?
這一眨眼就好了?
他才要再說話,門內有女聲詢問是誰。
「是王家公子的家人。」金哥兒回頭說道。
內里女聲似乎詢問一句什麼,不多時又聲音楊起來。
「娘子讓請進來吧。」
請進來吧?
這就進來了?
老僕有些愕然,旋即皺眉,那小子是不是故意耍滑偷懶才將程家的門難進說的如此夸張?
這不是進來挺容易的嗎?
邁進庭院,一眼就看到廊下坐著的女子。
發鬢扎束,青緞罩衣擁圍,身形端莊,形容安然的看著自己。
看著自己…
前兩次見到時,老僕也打量這少女了,但除了略微驚艷,也沒別的感覺,很快移開了視線,但這次,為什麼接觸那女子的視線時,他突然移不開了。
那幽黑深深的雙目,就如同深潭翻起的漩渦,讓人不由自主的卷入無法掙月兌。
「是準備要走了嗎?」
女聲說道。
老僕這才回過神,忙點頭,又忙搖頭。
已經完全沒有懷疑的意思了,哪個病的要死的人會有那樣的眼神。
看來真是被夸大了!
又或者是周家勢盛,圍上來賣好獻乖的人太多。
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娘子病體才愈,不急,不急。」他說道。
「我的身子沒有事。」程嬌娘說道,「你們定好什麼時候走?」
「娘子想什麼時候走?」老僕問道。
「十日之後吧。」程嬌娘說道。
老僕不知道自己怎麼答應又怎麼走出來的,待回過神,他已經在街上走出去好遠。
他竟然答應了!
回想與這少女的見面以及幾句應答,竟然完全是被其主導。
而最關鍵的是,這期間他竟然毫無察覺,顯然是覺得這種應對是理所當然。
對一個從小痴傻的少女,他竟然恭敬應對的如同面對王家的當家人一般?
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怎麼會這樣?
老僕站在街上有些怔怔,是因為對周家的敬畏,想要交好周家,所以下意識里才對這個女子如此的嗎?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周家!周家才是要緊的!
帶著程家娘子回江州的事,以前可以不用理會,但如今一定要跟周家說,還要周家首肯才是。
老僕忙抬腳前行。
去周家不用避諱,所以王十七郎要親自上門了。
「干什麼走這麼急啊,再多養養嘛。」
王十七郎不情不願的說道。
「況且跟周家說什麼,我們有姑父的信,直接帶走就是了,用不著他們周家同意…」
但他在老僕面前有少主人的地位,卻沒有少主人的威嚴,還是被壓著不得不去了。
但意外的是,他們沒有被攔在孤女獨居的程嬌娘門外,卻被周家攔在門外了。
「我們家老爺不見客。」門房說道。
「我們是王家的人…」老僕恭敬陪笑說道。
話音未落就被門房打斷。
「快走,快走,不管誰家,一概不見。」
這什麼態度!
「在程小娘子那里時就是這種態度」年輕隨從忙低聲說道,帶著幾分委屈。
正說著話,有馬車急急而來,下來一個小廝拉著一個老者。
「大夫,大夫,您快點,快點。」他口中催促道。
「急什麼急什麼,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早一點晚一點也沒什麼…再說也必定不是必死的癥狀…要真是必死的癥狀也用不著請我來了…」老者口中絮絮叨叨,一面慢悠悠的邁步。
大夫?
「小哥,可是家中有人病疾?」老僕忍不住問道。
那門房頓時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跳了起來。
「沒有,沒有,我家沒有人病了!」他喊道,再不多說一句話,砰的關上門。
王家諸人目瞪口呆。
「這什麼態度啊!」
王十七郎瞪眼氣道。
上一次好歹是讓進了門才被綁上的,門面上的禮數周到了,但這一次竟然連門面的禮數都不給了!
「看,看,在程小娘子那里時就是這種態度…」年輕隨從又忙喊道。
他的話音未落,就被老僕反手一巴掌打在頭上。
「滾你母親的蛋!我在程小娘子那里就沒見到這種態度!」他喝罵道。
年輕隨從臉上的紅腫還未褪散,瞪眼抱著頭看著老僕。
「我又說什麼了?又打我…」他一臉委屈的喊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