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俊出了太後宮便要離宮,但這並不妨礙他和貴妃再同行一路。
內侍們保持一定的距離,讓他們說話。
听了貴妃的話,高通事只是笑了笑。
「ど兒總是要受寵一些。」他帶著幾分輕松隨意說道。
如今宮中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兩個,原以為賢妃也生養個皇子,結果卻是個女兒,當然對于子嗣艱難的皇帝來說,女兒也是很歡喜的。
貴妃似笑非笑沒有說話款步而行。
「皇後娘娘的身子怎麼樣?」高通事問道,「听說二皇子雖然小小年紀卻時時的侍疾,搬著小凳子給皇後喂藥,還像模像樣的給皇後講故事讀書。」
貴妃臉上的笑沉了下去。
「消息傳的夠快啊,我看皇後的身子一時半時的不會有起色。」她說道,「怎麼也得給二皇子造足了聲勢。」
「你也教教大皇子,別總一心的讀書,小小年紀學的刻板,用不用他去考狀元,咱們皇家的孩子,聰慧倒不是最要緊的。」高通事說道。
「當初讓讀書是你們讓讀書的,如今又說要聰慧。」貴妃不悅說道。
高通事嘖了聲。
「你急什麼,還小呢。」他說道,一面看向二皇子和晉安郡王離去的方向,微微皺眉,「倒是那個小子,不小了」
「反正他明年就要出宮了去封地了,以後就是個閑散王爺,不用理會。」貴妃說道。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就怕太後皇上不舍得放他走。」高通事說道,「而且。這小子,我總覺得沒有看上去這麼簡單,他好像認識不少人。」
「他在京城這麼多年,不認識人才怪呢。」貴妃說道,說著話已經走到了路口,「旁人就別理會了,現如今要緊的是大皇子。」
高通事點點頭,躬身施禮。
「臣告退。」他說道。
貴妃回到宮中。便听到大皇子朗朗的讀書聲,以往听到這種讀書聲,她都覺得心情愉悅,但今日不知怎麼的,只覺得心煩意亂。
「娘娘,娘娘。」
听到她回來了。大皇子抱著書高興的過來了。
「我兩日把這本書背過了,娘娘你听听。」
他說著將書遞向貴妃,面帶得意。
貴妃抬手就把書打掉了。
「背書。背書,就會背書,除了背書你還會什麼?」她豎眉喝道。
屋中的內飾宮女慌張的退了出去,大皇子呆呆的站著,有些不知所措。
「你瞧瞧你這蠢樣!還不如六哥兒!」貴妃看著他的呆樣,更是沒好氣,伸手戳了他的額頭喝道,「你就不能像他那樣討你父皇的歡心!」
大皇子眼淚涌出來,咧著嘴要哭。
「哭什麼哭!」貴妃喝道。
大皇子嚇得又死命忍住不敢哭,一張胖臉憋得通紅。
「你怎麼不去你父皇那里?」貴妃問道。
「父皇。父皇沒讓我去…」大皇子抽泣說道。
「那六哥兒怎麼就能去?」貴妃恨恨說道,「真是笨死了!早晚你父皇就只喜歡六哥兒。不喜歡你了,你就跟著晉安滾去封地,一輩子就別想再進京了!」
大皇子再也忍不住了咧嘴哭起來。
「不許哭,一邊站著去。」貴妃更是怒氣喝道。
大皇子不敢不听垂著頭站在一旁抽泣。
貴妃宮外內侍宮女垂頭肅立鴉雀無聲。
而此時的江州程家祠堂亦是鴉雀無聲,僕從站在一旁,看著面前跪坐的女子展開族譜一卷一卷的看。他的神情很是驚訝。
他當然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是什麼人,程家的傻兒,生來痴傻,寄養與外,傻子是什麼樣,他也見過,但絕對不會是眼前這個樣子。
這幾日他也听說了,外邊家里都有人議論說程家的這個傻兒根本就不是傻兒,這些話他原本不信,作為程大老爺的貼身僕從,他自然更清楚程家這個傻兒的過往。
但此時親眼見了卻發現不得不信。
老爺方才還特意囑咐他,讓他讀給這個女子听,但看看這女子,分明就是識字的。
傻子會識字,那自然就不是傻子。
「只有這些嗎?」
地上坐著的傻子突然問道。
僕從回過神忙應聲是。
「都在這里了。」他說道。
當他說完這句話,便看到眼前的女子平靜的面容一瞬間有些悵然,僕從只覺得心里突然感到悲涼,他甚至覺得自己方才真不該說這句話。
程嬌娘輕嘆一聲。
「果然沒有,一個都沒有,一個都沒有啊。」她慢慢的搖頭喃喃。
雖然在程四郎寫出族譜的時候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但她還是想要親自看一看,程四郎記得都是直系親近的長輩同輩,偌大的程家,繁茂的枝枝葉葉,說不定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名字,所以,當你心存僥幸的時候,其實只不過是不想承認事實罷了。
「娘子」半芹過來幾步,帶著幾分擔憂喚道。
少女本柔美的聲音此時听來竟滿是蕭索。
「娘子要找什麼?」僕從忍不住問道。
程嬌娘沒有說話,放下手中的族譜起身。
「我看完了,你收起來吧。」她說道。
僕從忙應聲是,看著程嬌娘轉身走了出去,祠堂外古木森森,冬日里也比其他地方要陰寒,看著這個女子瘦削的背影行走其間,更添幾分形單影只的淒涼。
「娘子。」半芹一路默默無語,待看到程嬌娘沿著路向外而去,方向並不是程大老爺那邊,便忙提醒,「我們要去哪里?」
「去找那個人。」程嬌娘說道。
去找那個人,只有那個人,只有這一個是她熟悉的牢記的而且也真實的存在的。
半芹應聲是跟著她疾步而行,二人很快遠去了。
這邊程大老爺和夫人還在廳堂等候。
「不知道她看那個做什麼,要玩什麼新花樣。」程大夫人哼聲說道。
程大老爺一直撫著茶碗若有所思,听到這句話放下茶碗。
「你覺得能玩花樣的人還是傻子嗎?」他問道。
程大夫人愣了下。
對啊,傻子會玩什麼花樣,不過是听著看著呆著。
「看來這麼多年我們可能弄錯了。」程大老爺說道,「這個孩子,並非是傻的厲害。」
「她小時候什麼樣我們又不是不知道!五六歲還不會走呢!難道是弄錯了?」程大夫人嗤聲說道。
是啊,痴傻是不會錯的,別人不清楚,他們這些近親可是親眼看著的。
「莫非是,後來慢慢的好了?」程大老爺說道。
「怎麼可能!」程大夫人說道,話音未落看到外邊程二老爺夫婦過來了,她便抬了抬下頜向外,「問問二老爺,他們當初在並州時那傻兒怎麼樣?」
「當初在並州?」
程二老爺坐下來听程大老爺問話,皺眉想了想。
「就那樣,還能怎麼樣。」
「你去道觀看過嗎?」程大老爺問道。
當然沒去…這還用說。
這也沒什麼不自在的,本來就是習以為常的事。
「還用去看?要是好了,她早找家里來了。」程二老爺哼聲說道。
程大老爺捻須不語沉思。
那這是怎麼回事?這怎麼看都不像個傻子啊,難道真的是好了?天生的痴傻也能好?
「我覺得是好了。」程二夫人忽地說道,「她年紀大了,再加上周家接了去好好的教導一番…」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她。
程大夫人冷笑一聲。
「所以呢?」她問道。
程二夫人抬起頭,毫不示弱的看著她。
「所以嬌娘好了,不是傻子了,她的親事,我們要慎重。」她說道。
終于要撕掉那些假惺惺的裝腔作勢,露出真實的面容了。
程大夫人心中冷笑一聲坐正了身子。
屋子里的氣氛頓時變得凝滯而壓抑,就如同暴風雨即將到來之前,就連門外廊下跪坐的婢女僕婦都覺得幾乎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