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雪下來的時候,程平終于走進南程,不用擔心再被阻斷在路上。
巷子里孩童們正在雪地里玩耍,程平喊了聲,那些孩子們便停下來看向他。
「小騙子回來了!」
程平還沒說話,那些孩子們大喊起來,他下意識的抬手轉身,但卻听得腳步亂響,並沒有雪球砸過來,他轉過身放下手,見孩子們都跑光了。
這是怎麼了?難道他變成可怕的大蟲了嗎?
程平順勢做了個張牙舞爪的動作,嗷嗚一聲,甩甩肩頭接著向內走去。
這麼大的雪,得找個住的地方啊,他一面四下亂看,一面踩著雪咯吱咯吱走,還沒走出巷子,就听見腳步雜亂而響,那群孩子又沖回來了,身後還有幾個婦人。
程平忙嚇得站住腳,舉起手表示自己什麼都沒拿。
「哎呀,平哥兒,你怎麼才回來啊。」
一個婦人笑著喊道,一面忙走過來。
平哥兒?
程平瞪大眼看著她,又忙扭頭去看身後,空蕩蕩的巷子里沒有別人啊。
婦人伸手抓住他,拖著向前走。
「….就是說你呢,看什麼看,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就要過年了,大家正擔心呢,說要出去找找你呢…」
什麼什麼?
「大娘子,你們找我,有事?」程平問道,想要往後躲。
但又有兩個婦人圍上來,都帶著笑連拉帶推的讓他躲也躲不開,一直推到一間屋子前。
「你住的地方都收拾好了。」婦人們笑道。
程平看著眼前的屋子,雖然只是一間草和木板搭建的簡陋房屋,但在南程這邊來說已經很不錯。
「我的?」他伸手指著自己說道。
「是啊。你也別嫌棄簡陋,好歹熬過年,那邊的新房子蓋好了,再給你換新居。」婦人們笑道。
還有新房子?
程平驚訝看著她們,忍不住抬眼看四周,他沒走錯地方吧?又或者做夢?
他伸手擰了自己一下,疼的嘶嘶兩聲。
「哎?」他忽的愣住了。看著那邊,「那,那是程大老爺?」
雪地里,一個小廝撐著青布傘,一個小廝扶著一個男人站定在一家門前,雖然男人穿著斗篷帶著帽子但程平依舊一眼認出那是程大老爺。
「是啊是啊,程大老爺又來找程娘子了。」婦人們渾不在意的說道。
程平視線又看向這些婦人,再次驚愕。
程大老爺對南程來說可是神一般的存在,大家見了恭敬的不得了。當然,見的機會少之又少。
但現在看這些婦人,一副司空見慣的態度不說,還有這語氣,這神情…
他離開這些日子,這里發生什麼事了?
「程娘子?」他想到什麼。問道,「哪個程娘子?」
婦人們笑了。
「就是你見過的程娘子啊。」她們齊聲笑道。
程平恍然明白了,但旋即又驚訝。看向那邊。
「那個程娘子怎麼住在這里了?」他問道。
半芹打開門,看著門外的程大老爺,有些無奈。
「大老爺,你怎麼又來了,我家娘子真不見客。」她說道。
听她說這句話,旁邊兩個院子門廊下站著的周家的隨從們便立刻面帶不善過來了。
程大老爺面色無變。
「我不是客。」他說道,「去和她說,現在沒空,我就在這里等,又不是外人。不怕失禮。」
當然不是客,他是長輩,告已經告了。讓長輩等候在門外,天冷大雪,然後再暈倒什麼的,也沒什麼,不就是被世人指指點點的說兩句嘛。
半芹看著程大老爺,咬住了下唇,跺腳進去了。
程大老爺抬腳邁步跟進去,看著半開的屋門內坐著的拿著書卷的女子,隔著紛飛的大雪,越發顯得撲朔迷離。
會射箭,這個周家可以教….
會治病,誰教?
傻子能變好?難道真的遇到了異人?或者原本就沒有傻的那麼厲害,隨著年歲的長大漸漸的好轉,只是他們不在眼前也沒發覺?
總之不管什麼吧,事已至此先說眼前的事吧。
「你到底想怎麼樣?」程大老爺問道,一面向屋門這邊走來,「鬧夠了沒?」
「這話該我問你。」程嬌娘放下手里的書卷說道,看著程大老爺微微一笑,「你們鬧夠了吧?小時候那些事不計,人之長情倒也怨不得你們,但後來就有些過了,一而再再而三的,你怎麼如今倒要來問我鬧夠了沒?」
什麼一而再再而三…是誰一而再再而三
程大老爺心中冷笑。
「那現在你想要如何?」他問道。
程嬌娘看著他。
「大老爺這樣問我,難道還以為我在說笑?」她說道。
你以為我在說笑?
程大老爺神情一陣恍惚,似乎看到眼前的女子站起來,手中的弓箭對準了自己…
「你要嫁妝,給你嫁妝便是,你還要如何?」他不由怔怔說道。
「嫁妝。」程嬌娘笑了笑,「要不要其實無所謂。」
無所謂?
程大老爺回過神來,再次冷笑,要真是無所謂的話,你還用得著上官府鬧!
「這麼說你不在乎?就任由這些錢被官府的那些貪官惡吏糟踐了?」他說道。
程嬌娘看他一眼。
「這些錢麼…」她說道,笑了笑。
此時門外又有車馬響伴著嘈雜的人聲。
又有人來了?
程大老爺扭頭向門外看去。
這些日子他也听說了,南程這邊車水馬龍,幾乎隔三岔五就有人來送年禮,多是京中人家,能夠冬日里跋涉這麼遠來送年禮。可不是小門小戶能折騰的起的,而且也不是隨便一點情義就能來做的。
情義做不到,利益卻做得到。
治病!
程大老爺又再次咬牙,王家!
「娘子,是京城鋪子里來送紅利了!」金哥兒高興的跳進來喊道。
門邊跪坐的半芹也啊了聲歡喜的站起來。
「半芹姐姐來了嗎?」她問道。
門外有人踏進來。
「半芹大姐兒沒來,京中年下事多,生意又忙。她走不開,特請娘子見諒。」
這是一個中年男人,穿著大厚皮袍子帶著帽子,一臉風塵僕僕,進門就沖這邊大禮參拜。
「快進來吧暖暖手,金哥兒去燒茶」
「本來早就到了,路上遇到雪走的慢…」
「不用急,直接走進奏院豈不是省力。」
「半芹大姐兒和吳掌櫃說過年要熱鬧,所以還是這樣來的好。還能看看人。」
院子里只是多了一兩個人,卻如同多了十七八個,說說笑笑,東奔西走,程大老爺只覺得耳中轟轟,明明站在廊下。卻似乎在天邊,沒人看到他,他也看不清這些人。
這是什麼人?他們在說什麼?
京城的鋪子?紅利?還有…半芹來了沒?
難道還有什麼事王家瞞著他們?
「大老爺。你要是沒事就請回吧。」
耳邊有丫頭的聲音。
程大老爺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真的走出來了,站在門外比門內的熱鬧更甚。
兩輛大車正熱熱鬧鬧的卸貨,四周圍著孩童,因為這邊人扔過來的糖果而不時的哄搶笑鬧。
「…怎麼還分了三家?」
「原本大掌櫃說一並的,但大家都不願意,說給東家娘子賣好不能讓大掌櫃一個人佔了…」
這話引得現場響起哄笑。
程大老爺站住腳怔怔听著。
三…家!
「….所以大掌櫃這是佔便宜了?送了三份,他就不用送了,掛個名就好。」
又是一陣笑聲。
「…這是太平居的….這是神仙居的…這個是藥鋪的…奇特吧?人家藥鋪掌櫃知道自己賺錢沒有這兩家多,更是花了心思,你瞧這些東西。精巧的很…」
車前的人包括孩童都圍過去,發出贊嘆聲。
程大老爺也怔怔走過去幾步,伸手拍了拍一個男人。
那男人回頭看他。
「你說的神仙居…」程大老爺看著他聲音有些微顫說道。「可也售賣過路神仙…」
男人哈哈笑了。
「老丈,你說錯了。」他說道。
不是….
程大老爺心中一松。
「不是也售賣,而是」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帶著幾分得意,「我們家獨一售賣,滿京城別無二店。」
程大老爺看著他,面色越來越白。
「你們家的?」他顫聲說道,「這過路神仙,是,是…」
他猛地扭過頭看向程嬌娘的院門,伸手顫抖著指過去,要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哦,是啊,這過路神仙是我們家娘子的…」男人笑著主動接過話答道,一面看著程大老爺,似乎才發現這老者穿著打扮不俗,便有些好奇的,「老丈你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
我是個傻子!
程大老爺喊道,不過口中並沒有發出聲音來,他張張嘴眼一黑,身形一歪,耳邊驚叫聲連連。
這麼說你不在乎?就任由這些錢被官府的那些貪官惡吏糟踐了?
這些錢麼…
可不是沒什麼可在乎的!已經有金山銀山在手,糟踐一些錢來買個舒心高興有什麼可在乎的!
怪不得她敢!怪不得她舍得!
這個傻兒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時的京城,並沒有下雪而是晴空一片,這讓冬日里重重宮廷變的明朗許多。
年節讓宮廷里也變得忙碌起來。
「殿下,殿下,王府給你的年禮送來了。」內侍笑著進門說道,一面遞上一個禮單,「殿下去看看?」
晉安郡王將伸展的腿收回盤坐,伸手接過禮單。
「還是去年那一套。」他掃了眼說道,「估計這衣裳我也穿不了,去年的時候小了,今年不知道是大還是小…」
這些禮單都是王府禮事處統一籌備的,格式都一樣。
「母親或者弟妹們有書信嗎?」他停頓一刻問道。
很多事都隨著年紀的增長改變了,沉默不問了,但只有這個問題,年年都要問從不改變啊。
只可惜答案也是如此,內侍垂目回避他的視線。
「年下忙,王妃是沒顧上…殿下,兩個月前王妃不是來過信了…」他忙笑著說道。
晉安郡王哦了聲笑了點點頭。
「對,母親兩個月前來過信了,我都忘了,她讓我打听弟弟王爵位的事,我還沒機會去說呢。」他笑道,一面站起來,「趁著過年,陛下太後高興,我就尋個機會吧,走走,雖然年年一樣,但到底也是禮啊,是家里來的禮啊,看看去。」
他手中的禮單隨著一彈落在地上,錦繡衣袍從上掠過,邁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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