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的小丫頭好奇的向屋門口探望,看到半芹從廊下走過,忙縮回頭。
「陳娘子,請用茶。」半芹將一碗熱茶推過來低聲說道。
陳十八娘微微側面端起吃了口。
「陳素失禮了。」她低聲說道。
程嬌娘略點頭還禮。
室內沉悶一刻。
「陳素是自己不足,急躁狹隘無禮了。」陳十八娘接著說道。
或許是終于說出了心內的積郁,哭過一場之後,她反而平靜下來。
「我今日是來感謝….」
她說到這里又看向程嬌娘,果不其然那娘子平靜的看著她,
陳十八娘便自嘲的笑了。
感謝….騙誰?
「我今日來一半是來感謝娘子,一半是來想要得到你的贊許的,結果…」
結果贊許沒得到,感謝也成了嫉妒…
騙誰?
「我今日來就是想讓娘子看看,我是否努力也沒有用,想讓娘子看看,我是否進益了。」她深吸一口氣說道。
程嬌娘哦了聲,再次拿起那張字看了眼。
「進益了。」她點點頭微微一笑說道。
陳十八娘臉上展開笑容。
「真的嗎?」她跪坐直身子再次問道。
「我不說假話。」程嬌娘說道,點點頭,看著手里的字,「進益了。」
陳十八娘喜極而泣,抬袖子掩嘴,又再次施禮。
「多謝娘子,多謝娘子。」她說道。
其實就是為了這個嘛,一開始進門直接說不就好了,半芹搖搖頭。
「叨擾娘子了,時候不早了,我告辭了。」陳十八娘說道,「娘子要在京中住下嗎?」
「還未定,暫時不走。」程嬌娘說道。
「那我日後能來請教娘子嗎?」陳十八娘問道。
「當然。只要你願意。」程嬌娘說道。
陳十八娘笑著再次施禮。
程嬌娘還禮起身相送。
廊下燈籠懸亮,隨著夜風搖晃,伴著叮叮當當的佔風鈴聲音,竹筧有節奏的敲打著石頭相合。一切如同兩年前。
陳十八娘回頭看站在廊下的程嬌娘,燈下女子的身影勾勒看不清形容。
是的,一如既往。
陳十八娘屈膝施禮,轉身邁步,走了幾步又停下似乎想要轉身,但遲疑一刻還是疾步而出了。
馬車駛進陳府,家里的人都急的不得了。
「十八娘,你干什麼去了?」姐妹們紛紛抱怨。
「我去感謝程娘子了。」陳十八娘含笑說道。
感謝?
陳夫人微微一怔,要問什麼,內里親朋女眷都涌出來。
「快來入席。我們的御人娘子。」
「不管別的,今晚十八娘你都要給我寫一幅字。」
大家紛紛說笑著,陳十八娘含笑一一道謝,在眾人的擁簇下進去了。
廳堂內燈火明亮,笑語喧喧。
陳夫人笑了笑。看著內里女兒明亮神采飛揚的也抬腳進去了。
而玉帶橋里,半芹逐一熄滅了燈,室內變得昏昏。
臥榻邊,程嬌娘正解發鬢。
「娘子。」半芹遲疑一下,走過去說道,「你適才只答了陳娘子的一個問題吧?那哪一個呢?」
程嬌娘看著她笑了。
「半芹也進益了。」她說道,「竟然還想到幾個問題。」
半芹噗嗤笑了。
「娘子。我是笨,不是傻。」她嗔怪道,一面坐下來,看著程嬌娘,「娘子,你不生氣吧?」
程嬌娘搖搖頭。
「我從不生氣。」她含笑說道。
半芹這才松口氣點點頭。站起身來。
「娘子,快歇息吧。」她說道,「明日還要去刻碑呢。」
屋門拉上,夜燈昏昏,帳簾後臥榻上的女子側臥。
因為你太好了。你太好了,所以,你該死。
我不生氣,只是偶爾有些難過。
九月中旬,也就是自皇帝生辰那日現世神臂弓十日後,由禁軍護送的裝有滿滿三百張神臂弓的車向西疾馳而去,而本就是戒嚴密防重地的軍器弓弩院,更是嚴密的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遠遠的職能听到其內叮叮當當日以繼夜的敲打聲。
「就等戰場上驗證其效果了。」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精神奕奕,難掩笑意,「看看那個西賊有榮幸來給朕祭弓弩吧。」
京城外,一隊精兵壯漢疾馳停在了禁軍前。
「溪州兵馬府總管鐘承布奉旨調任西北經略司。」
伴著親兵的高聲報道,一個二十七八歲身材高大年輕將官縱馬上前。
雖然遲了兩年多,曾經被陳紹一力舉薦的鐘承布終于如願以償,但到底是因為年紀太輕,並沒有立刻落定經略使的位置。
不過鐘承布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懊惱,反而帶著幾分傲氣。
年輕又如何?他需要的不過是幾場功績而已。
鐘承布的視線落在馬車上,親自伸手掀開油布,露出其下擺放整齊的弓弩。
「這就是那號稱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笴,七十步外洞穿鐵甲的神兵利器?」他問道,眼中帶著幾分質疑,伸手拿起一架弓弩,努身上的毛刺扎的他的手有些刺痛。
這種粗糙的做工….
「不是號稱。」
一個有些稚女敕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而就是。」
鐘承布轉頭,看著這邊站著的一個少年將官。
「你就是為陛下試射神臂弓而得官的周侍禁箙吧。」他微微一笑問道。
周六郎施禮。
「見過將軍。」他說道。
鐘承布哈哈一笑,將手中的神臂弓放回車上。
「那就讓某來看看是不是徒有虛名。」他說道。
不知道說的是神臂弓還是周六郎。
周六郎神情無波起身。
「出發。」伴著傳令兵的號令,大軍轟轟疾馳向西而去。
大路上的行人早已經避開了,看著這群大軍遠去才重新回到路上。
「看到沒,那車上裝的就是神臂弓。」有人指點著說道。
路人們紛紛看去,其中有幾個學子裝扮的年輕人,風塵僕僕顯然是為明年科考而提前進京來的士子。
皇帝生辰時有人獻上神臂弓的事早已經傳開了,還有一些詩詞傳出來,當然其中多數是吹捧皇帝的堆砌之作。但這並不妨礙神臂弓的流傳。
這些進京的士子們路上都听說了,不過對這件事的真實性有些懷疑。
「每年都有進獻的祥瑞,結果呢?」有人搖頭說道。
「是不是神兵利器還是看了成效再說吧。」另有人說道。
「且不听這些吹捧的祥瑞,要說這京城。實實在在的好東西還是有的,比如那且停寺的無名氏五字。」另有人岔開話題說道。
讀書人最愛的還是談詩論道,說到這種事有興趣還有隱隱的不服氣。
「對,對,我也常听人說了。」
「我一直等著去看看到底怎麼好。」
「臨摹回來的字帖看著總有些不夠味道,終于能親眼看到了。」
先前說話的士子被搶了風頭有些悶悶,跟在人後前行,此時他們遠遠的可以看到城門,他的視線落在一旁忽的一亮。
「哎呀,那邊就是那個茂源山墓。」他大聲喊道。
正議論字的士子們被他的喊的又回過頭。有些莫名其妙。
「哪個賢人的墓?」他們問道。
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茂源山兄弟啊,說起來就話長了,要說這神臂弓也是因為他們呢。」那士子得意的說道,「那且停寺五字是三年前的事,不新鮮啦。這茂源山可真是最近的大新聞,當時事啊滿城空巷….」
伴著士子的講述大家都聚攏過來,隨著講述听得大家時驚時憤時而悲嘆。
「…如今這盧正已經放出來,還擢升了…」
「這就對了,才是當維護的諫官。」
「既然到了,那就去那好漢墓前看看。」
「對對,只可惜沒有帶酒。要不然敬上一碗。」
大家說笑著果然下馬走過去,听到說酒,最早說話的士子又笑了。
「那程家娘子在墓前砸碎了二十多壇子烈酒,據說這里的地都是酒味,多少人來此地尋味解饞。」他笑道。
此時眾人站定在墓前,听了這話大家都笑了。還有一個果然低下頭在墓前。
「我來聞聞可有?」他說道。
「據說這是天下第一烈酒,那一日醉倒無數的人…」那士子說道,話音未落就听噗通一聲,眾人嚇了一跳忙看過去,見那位低頭在墓前的士子跪下了。
跪了?
「天思兄。果然聞了味就醉了嗎?」有人哈哈笑道。
那跪下的士子神情呆呆盯著墓碑。
「醉了…」他喃喃說道,伸手顫顫的撫上墓碑,「徐茂修…」
這樣子不像醉了,倒像是中邪了,大家忙圍過來詢問,那士子卻不回答,只是撫著墓碑,在其上開始描畫。
「徐茂修…」嘴里一遍遍的念道。
徐茂修是誰?
大家看向墓碑,頓時也愣住了。
「這這,當初是無字碑,什麼時候刻上碑文了?」先前的士子嘀咕道,話音到此也停下了,神情也如同那跪著的士子一般呆住了。
「徐茂修…」他喃喃念道。
而與此同時更多念念聲響起。
「範石頭!」
「臘月!」
「徐棒槌!」
「範三丑!」
一聲聲的喊在墓前響起,一眾士子涌涌慌慌,要坐坐不得,要站站不得,舉止顛顛,引得路上的人都看過來。
「這是怎麼了?」
大家驚愕不已,待看清那是什麼地方後,就更加怔怔,這墓前前一段也是如此熱鬧,是好些酒鬼來此尋酒,但一來酒味早已經散盡了,二來畢竟是他人墓前,很快就沒人再來了。
怎麼突然又來了這些人,看裝扮也不是酒鬼,而是讀書人,怎麼一個個癲狂的如同酒鬼一般?
「該不是…鬧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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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的更新推遲哦~
還欠tabalgin盟主的加更,以後補。
謝謝,謝謝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