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顯的時候,街上的人發現張家大院的喪儀一夜之間全不見了,再看張家的親朋進出其中腳步匆匆並沒有停留也沒有孝禮。
「哎排三還是排五啊?」
「埋了嗎?怎麼會這麼快?這才第三天啊?」
街上的人不由議論紛紛。
相比于外邊的熱鬧,張家內院里卻是安靜的很。
張老夫人獨自端坐,神情沉沉,兒子侍立一旁,看上去也有些呆呆。
忽諜得外邊一陣嘈雜,緊接著兩個僕婦疾步進來,神情有些慌張。
「老夫人,少夫人和親家的人都過來了。」她們說道。
張大少爺立刻面色發白。
「母親!」他喊道。
張老夫人沉著臉。
如果這兒媳真的死了,韓家絕不會罷休,如今兒媳沒死,問清了原委,這韓家人必然也不會罷休。
真是!張老夫人握緊了拐杖,家門不幸!
這邊腳步聲聲,韓家的人已經進來了。
僕婦們看著被一個丫頭小心攙扶著邁進來的少夫人,心里都有些怪異。
原本已經躺倒棺材里的人真的活了!
張老夫人沒有動,張大少爺則看著韓家的一眾人,尤其是看著韓大老爺,忍不住怯怯向母親身後站了站。
「母親。」少夫人進門迎頭跪到,嗚咽喊道,「兒媳有罪。」
此話一出,張家母子都嚇了一跳。
「兒媳頂撞母親,又自氣絕脈,讓母親受驚了。」少夫人接著哭道。
這可真見鬼了!
張家母子的神情驚愕。
這邊韓雲娘已經接著剖白心跡,張家母子才安心下來。
韓家的人顯然已經商量好了,雖然神情不好看,但並沒有質問什麼,韓家大老爺還出面半真半假的訓斥了自己妹妹幾句。
見韓家等人不是做戲,張老夫人自然也松了口氣,含淚攙扶兒媳,也真誠的道歉,說自己不該過于插手他們夫妻之事,說到最後,婆媳二人攙扶著流淚。
畢竟還是要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如此這般雙方都能下台,在場的人都松了口氣。
重新坐回床上的韓雲娘慢慢的喝了幾口參湯,拿起帕子自己擦拭嘴角。
「姑姑,你真是病了啊,嚇死我們了。」屋子里坐著幾個子佷後輩,其中一個說道。
韓雲娘擦嘴低下頭嗯了聲。
韓雲娘醒來,張老夫人那般說辭自然再騙不了韓家大老爺,但仔細說起來這件事張家也是無辜,所以既然還要做一家人,那麼家丑就能外傳,因此除了幾個嫡親之人,對外的說辭還是病了要沖一沖。♀
「要不是那位神醫,我可真就死了。」她抬起頭含笑說道。
大家紛紛點頭,開始議論那位神醫竟然如此治病實在是聞所。
「少夫人。」門外有僕婦進來,面色不安,「那程娘子家已經沒人了。」
診費張老夫人已經給過了,但韓雲娘得知後,還是派人去再送謝儀,同時還要邀請親自見上一面道謝。
已經沒人了?韓雲娘很是驚訝。
「是走了。」僕婦答道。
「怎麼好好的走了?」韓雲娘問道。
僕婦卻說不知道。
「程家娘子?」一個子佷忽的問道,「可是鄰門居住的哪位?」
大家都看向他。
「對,就是她。」韓雲娘說道,看著這年輕人,「元朝,你竟然認得?」
韓元朝笑了。
「原來我昨日倒是替姑母報恩了。」他說道,一面將昨日的事講了,此時說完,韓雲娘的臉色沉下來。
「如此說來,那程娘子必然是避禍而去的。」她說道,手里的帕子攥住,眼中已有怒意,「去,請阿郎過來。」
程家娘子走了消息也被其他有心人很快得知了。
「竟然連夜走的?」曹家的青袍男人驚怒說道。
他們不過是一夜疏忽竟然人就走了!
外邊有人急跑進來。
「老爺,查不到,昨晚從這里出城的馬車有五輛,去向皆是不同。」那人跪地回道。
青袍男人更加驚訝,抓起桌上的茶杯摔下去。
「這婢子好爽利!」他恨聲說道。
神醫之名就要漸起,換做任何一個人也絕不會就此干脆的離開,沒想到這程娘子竟然說走就走了。
「如鼠之輩,不堪大氣,真是糟蹋了那好方技!」青袍男人憤憤說道,一面催著下人,「去查,五輛馬車而已,追去查!」
話音,外邊又有人跑進來。
「父親,父親,不好了。」這次是他的兒子,神情驚慌,「官府派人封了咱們藥鋪!」
青袍男人大驚。
「為什麼?」他問道。
「不知道,什麼都沒說,就直接封了!」其子喊道。
破門的知縣,滅門的知府,如果突然要封你一個鋪子,能為什麼?
他得罪人了!
青袍男人不由面色慘白。
能調動縣令封了自己的鋪子,這是要往死里整啊!
得罪了誰?怎麼這麼突然?
兩日之後,張家少夫人用喪沖病的事傳了出來,此方出自程娘子也隨之傳開,青袍男人終于知道自己得罪誰了,只不過那時候已經晚了。
大周乾元五年五月,同江縣發生了二件令街頭巷尾熱鬧閑談的事,一是那張家少夫人死而復生,二是縣城最大的藥鋪曹家堂因劣藥充好被查封,但這兩件事之間什麼關系卻並沒有多少人想到。
這兩個消息成了市井最熱鬧的話題,蓋過了那位醫治了幾起疑難雜癥的程娘子,尤其是那程娘子人離開後,更是連這個人都要被忘記了,畢竟過路的神仙不長久啊。
但有人卻沒忘記。
「少夫人。」一個僕婦將一張房契捧上來,「那棟宅子已經買下了。」
韓雲娘伸手接過。
「這又不是她的房子,你要謝她自有別的辦法,買下這不相干的宅子做什麼?」張大少爺在一旁說道。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惜我連她什麼樣都不知道,這間宅子她住過,我買下,等她再來時我送與她。」韓雲娘說道。
張大少爺搖搖頭,這女人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模。
「不知其來,更不知其去,真是奇怪的人。」他說道,起身到一旁了。
不知其何來,不知其何去,不知其貌,不知其名,夜里來夜里去,如今街頭巷尾已經無人談起,如果不是自己真的親身經歷其中,都要懷疑同江縣有沒有真的來過這個人。
韓雲娘看著手里的房契,房契上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空著,不知有沒有機會填上這程娘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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