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芹將食盒里的東西擺開。
「娘子,好些吃食呢。」她高興的說道。
程嬌娘看了眼。
「食貴精不貴多。」她說道,伸手撿了其中一個炊餅。
半芹忙給她掰了一小塊,露出其中的棗。
「啊,這比道觀里的炊餅好多了。」她笑嘻嘻的說道。
「不好吃。」程嬌娘搖頭,只吃了一小口就不吃了。
自從娘子好了之後,雖然吃的不多,但卻格外掉剔,她們掙來的錢除了行路,一多半都花在吃食上,也不知道她怎麼想出的那些精巧吃食。
比如娘子要吃的冷淘是用青槐葉搗汁和面做面條,豬肉煉油炒了,一碗面用料不多,費的功夫抵別人做一鍋。
幸好娘子吃的不多,有時一天幾塊點心就夠了,要不然她們只怕現在還走不到家呢。
程嬌娘看著食盒,伸手指點。
「這個炸一下,把這個蒸餅撕碎了和湯里煮一下,就夠了。」她說道。
半芹做這些已經習慣了,應聲是高高興興的端著出去了。
「你蹲下,你蹲下。」程六娘左轉右轉,想到什麼指著小丫頭說道。
小丫頭怯怯不安。
「娘子,咱們回去吧,夫人該找你了。」她說道。
程六娘沖她噓聲。
「小聲點!別驚到傻子!」她低聲喝道。
小丫頭都快哭出來了。
「娘子,別看了,傻子會打人的。」她顫聲說道。
對于十幾歲的孩子來說,傻子是很可怕的存在。
「這是在我家,怕什麼,快,蹲下,我爬上去看看傻子什麼樣。」程六娘說道,擺擺手,催促丫頭快趴下。
小丫頭無奈只得含著淚趴下,程六娘扶著牆踩在小丫頭身上,扒住窗台,看向窗戶里。
噠噠的腳步聲響,嚇的程六娘下蹲,小丫頭晃晃悠悠的差點讓她摔倒。
「娘子,煎餅做好了,你先吃這個,我熬炊餅粥。」
程六娘小心到出頭,看著一個青布裙子的丫頭跑過,同時一股焦香氣傳過來。
「什麼這樣香?」她嘀咕到,扒著窗踮腳,左邊的竹簾幕帳後隱隱有兩個相對而坐的身影。
「娘子,我去盛湯……」
「娘子,你嘗嘗這個可以嗎?」
屋子里小丫頭來來去去,清清脆脆的聲音回蕩,除了她的聲音並無回應聲。
「那傻子不會說話。」程六娘扭頭低聲對小丫頭說道,帶著幾分打探到最新消息的興奮。
又是怕又是疼小丫頭渾身抖得跪不住了。
「娘子,我們快走吧……」她顫聲說道。
「你別亂動,我還沒看到她長什麼樣,鼻涕流多長,眼楮嘴巴是不是歪的呢……」程六娘說道,一面再次轉過頭。
一雙大大的眼看著她。
程六娘啊的一聲尖叫,整個人倒了下去,摔在地上。
小丫頭也不知道怎麼了,嚇得也跟著叫起來,再看程六娘摔倒在地上,嚇得又連叫三聲,死命的拖起程六娘就跑。
程嬌娘看著連滾帶爬一陣風遠去的兩個人。
「娘子,那是誰啊?」半芹站過來面色驚訝又擔心的問道。
程嬌娘神情木木。
半芹嘀咕幾句,爐子上有茲茲的油煙響她便哎呀一聲忙轉身跑開了。
「我不知道是誰。」程嬌娘這才將話說出來。
說完了她自己也有些悶悶。
腦子里都轉了幾個彎了,嘴里的話才說出來。
你這七竅心猴兒嘴啊,教你來生變個木頭嘴,憋死你。
腦子陡然閃過一句話,程嬌娘只覺得心驟疼,疼痛從骨頭縫里散開,雙耳嗡嗡,便站不住了,伸手要抓住窗台,念頭閃過,待她手伸出來早已經晚了。
半芹端著食盒樂滋滋的過來,听得噗通一聲,再看這邊程嬌娘已經倒在了地上。
這一聲尖叫伴著食盒落地的聲音,終于引來了前門處的僕婦。
程大夫人過來時,請的大夫才送走,僕婦正在說話。
「也沒別的,就是受了驚嚇,養一養就好了。」她說道。
程二夫人臉色焦黃,才一夜半日,眼底的青粉都蓋不住了。
「好好的在家怎麼受了驚嚇。」她說道,有氣無力的對程大夫人半解釋半詢問。
「換了新地方的緣故吧。」程大夫人說道,「那種孩子,心智跟幾個月的孩子似的,什麼都不懂。」
程二夫人勉強笑了笑。
「大嫂說的是。」她說道,又豎眉看著僕婦,「別以為我不知道,一個個遛馬看猴似的去大娘子那里,日後再有人如此,就打出去賣了,到街上看什麼都讓你看個夠。」
僕婦們縮頭垂手不敢言,知道這自然不是她們去看那傻兒,而是聚在一起嚼舌頭的事發了。
頓時跪下一片連聲賠罪說不敢,程二夫人打發她們出去了。
「難為你了。」程大夫人看著她,說道。
程二夫人頓時嚶嚶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反正就是想哭,只覺得心里委屈又憋屈。
「七娘正要學規矩,熙哥兒又小,二弟又要準備赴任的事,我家三個丫頭都出嫁了,就剩六娘一個,家里家外有你大哥操持,我也省心,這個傻兒就先讓我帶著。」程大夫人想了想說道。
程二夫人起身施禮。
「怎能勞煩嫂嫂,這是我分內的事。」她哽咽道。
「行了,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程大夫人說道,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反正就在院子里住著,我讓個老媽子管著就行了,旁的也不用再費心,你就安心,好好把家里的孩子們教好,讓二弟他安心赴任,咱們程家,都靠二弟在外撐著。」
這時候再推辭就矯情了,程二夫人大方又真誠道謝,算是暫時緩解了下心事。
外邊的僕婦們則又聚在一起。
「快說說,長的什麼樣?」幾個人圍著那有幸听到尖叫進去伺候程嬌娘的僕婦們,好奇的問道。
「長得跟先夫人一個模子里出來的一般。」一個僕婦嘖嘖說道,帶著幾分驚嘆。
周氏夫人一副好相貌,幾個家里的老僕們還記得清楚。
「只是可惜,連路也走不得,好好的站著都能摔倒。」僕婦又搖頭嘆息,「痴痴呆呆的,醒著也不知道是醒著,怎麼看都是缺魂的,那端進去的飯也沒吃呢,不知道能不能自己吃飯。」
這邊僕婦們感嘆,那邊家里的姑娘們也聚在一起。
「眼楮這麼大」程六娘說道,伸手在臉上比劃一下。
坐著的幾個姊妹都露出驚訝害怕的神情。
「而且還沒眼珠!」程六娘又猛地加上一句,沖大家用力的一睜眼。
女孩子們忍不住呀呀的叫起來,在席墊上互相攥住手。
「好嚇人啊好嚇人啊。」大家紛紛說道,「六娘,你可別再去看了,听說傻子還會打人呢!」
程六娘帶著幾分小得意。
「我才不怕,我有哥哥,她要是打我,我就讓我哥哥打她。」她叉著腰說道。
二房至今只有一個兒子,就是躺在床上吃的熙哥兒,大房這邊有三個兒子,有個哥哥相護,是女孩子們很羨慕的事,親哥哥和堂哥哥還是有些區別的。
有木屐聲亮亮的傳來,程七娘進了屋子都沒顧上月兌下木屐,徑直走進來,在程六娘最喜歡的花鳥魚紋席墊上留下顯顯的印記。
「六娘,那傻子現在是你的姐姐了。」程七娘搖著小團扇,雙臂披著紗羅帛,亭亭玉立的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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