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郎的院子里白日來的人不是那麼多了。
程大夫人已經哭的熬不住了,也是湯藥吃著,被程大老爺強行送走。
附近的大夫都請遍了,遠處的大夫還在路上,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角門外丫頭接過一個婦人遞來的紙包。
「春蘭,你真要這麼做啊?」婦人又拉住她的手低聲問道,面容緊張。
春蘭點點頭。
「萬一…」婦人顫聲說道,「就是她們認罪,那你一個被蠱惑害主的罪名也逃不了。」
「娘,別擔心,我喂藥的時候,那個丫頭會過來,到時候出了事,別人也有見證,只說是趁我們不注意下了藥,與我們無關的。」春蘭低聲說道,「藥方子你燒了嗎?」
「燒了。」婦人點頭說道,「我問過藥鋪的人了,這方子就是慣常用的,沒什麼稀奇。」
「她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春蘭說道。
婦人面色猶疑。
「她為什麼這樣幫你?」她低聲問道,「對她可一點好處都沒啊?」
春蘭抿抿嘴。
「如何沒好處?她要的不過也是一條好生路。」她低聲說道,「跟著那個傻子能有什麼好前程,這次幫了我,萬一成了,我這輩子都記得她的恩情,就是爹娘你們也會多多的私下關照她,她的這個心思,我還是知道的。」
婦人點點頭。
「娘,我去了。」春蘭說道。
「還有這個藥引子……」婦人忙又低聲說道,從寬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個面具。
「撿了街上店鋪里最丑的一個。」她說道。
春蘭伸手接過,
婦人用力的握了女兒手一刻,才舍不得的松開,面色擔憂的看著女兒進去了。
春蘭坐在小屋子里看著咕嘟咕嘟的藥鍋,听的院子里有些熱鬧,她心內撲騰撲騰跳的厲害,站起來看過去,果然見一個丫頭向院子里探頭。
「你哪里的?」有丫頭看到了問道。
「我家娘子讓我來看看四公子。」半芹說道。
自從四公子病了來探望的人很多,兄弟姐妹們雖不能日日都來,但總會派丫頭過來。
這是哪個娘子跟前的丫頭吧。
「怎麼以前沒見過?」那丫頭問道。
半芹尚未回答,春蘭從屋子里端著藥出來了。
「夏菊,幫我看一下爐子。」她說道。
那丫頭便應聲是,扔下半芹不問了。
「我給姐姐打簾子。」半芹忙快走幾步笑道。
春蘭嗯了聲,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
「哦,對了,你幫我看一下,我去拿藥引子。」春蘭剛進去又說道,轉身出來了,到廚房轉了一圈,和看爐子的丫頭說了兩句話。
看著春蘭小心緊張的樣子,屋子里的半芹撇撇嘴。
有什麼好緊張的,娘子開的藥出的方子死人也能救活的,一個相思病算什麼。
她帶著幾分輕松打量屋子。
程家也不是沒錢嘛,這個屋子就一點也不寒酸,她的視線轉到床上,忍不住啊了聲。
春蘭和另外兩個丫頭邁進來,被她嚇了一跳。
「小聲些。」丫頭們呵斥道。
半芹伸手掩住嘴,看著床上的人。
是那位公子啊!
同時又歡喜。
娘子果然說對了,是程家大房這邊的公子。
屋子里愁雲慘淡,這個丫頭卻喜笑顏開的,幾個丫頭很不高興。
「你回去吧,大夫說了,我們公子要靜養。」她們說道。
半芹哦了聲走了。
「哪位娘子的丫頭,怎麼這麼沒規矩。」丫頭們低聲議論帶著不滿。
這一下,對這個丫頭肯定印象深刻了。
春蘭認為半芹方才的反應是故意做的,如此有誠意,她心里對這個藥方更加篤定幾分。
「扶公子起來喂藥吧。」她說道。
程四郎被扶起來,人已經不睜眼了,勉強能喂進去湯藥。
夜色漸漸降下來,程四郎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床上。
因為那鬧鬼的傳聞,到了晚上屋子里的丫頭都很害怕,能躲出去就躲出去了,越發顯得的陰慘慘。
春蘭站在床邊,手心都是汗,身子也忍不住發抖。
藥已經喂下去了,成不成,就看晚上這個藥引子了。
人這一輩子,總要擇個路,邁個坎。
「公子,公子。」春蘭低聲喊道,「公子,我來看你了。」
程四郎一直覺得很累,累到想長喘氣,但卻做不到,但不久前他被灌進去一碗藥,那種累的感覺減輕了很多,卻而代之的是無力,無力整個人都好像要飄起來。
耳邊的呼喚聲越來越清晰。
「公子我來看你了。」
來看我?是誰來看我了?
程四郎用力的想要睜眼,如同他往日想做的那樣,但這一次,他竟然睜開了。
夜燈昏昏,視線模糊。
「公子!」
這聲音陡然增大,也讓程四郎的眼聚焦一處,一個刺青鬼面貼近過來。
程四郎嚇的一聲大叫,翻個白眼暈過去了。
得知程四郎那邊不好了,程二夫人忙要過去,程七娘抱著她的胳膊不讓走。
「母親,有鬼啊有鬼啊,你不要去。」她哭喊道。
程二夫人又是氣又是無奈,也沒功夫好好的安撫女兒,只得讓家里的僕婦們能過來的都過來陪著程七娘。
忙忙的來到外院程四郎這里,就听見里面哭聲一片。
「不行了?」她問道,心里咯 一下。
如今子女難養,又是這麼大的兒子要是說沒就沒了,一家子心里真跟剜去一塊肉一般。
程二夫人邁進屋子,春蘭正跪在地上哭的瑟瑟發抖。
「你說到底怎麼回事?這東西哪里來的!你要做什麼!」程大老爺喊道,將手里一物狠狠的摔在地上。
面具在地上碎裂開了,濺在春蘭的臉上生疼。
春蘭哭著叩頭。
這是怎麼了?程二夫人有些不解,正鬧著外邊程大夫人的哭聲傳來了。
「怎麼又驚動夫人了?」程大老爺氣道。
這邊兒子有個好歹,妻子再受不得有個好歹,家里就過不下去了!
「非要等我的兒死我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得你才安心麼?」程大夫人哭著被僕婦抬進來,有氣無力的喊道。
程二夫人忙過去勸慰,程大夫人哭著被攙扶到程四郎床邊。
「沒事沒事,你別亂想。」程大老爺說道。
程大夫人看著床上一動不動面如金紙的兒子。
「兒啊,你可嚇…」她撲上去哭喊道。
話沒說完,程四郎唉呦一聲。
「可嚇死我了!」他大聲喊道,被程大夫人一壓,前身瞬時抬了起來。
程二夫人以及站得近的僕婦都驚叫一聲,向後跌去。
嚇死人了!
這陡然的變故讓屋子里的人都呆滯了。
程大夫人呆呆的看著半坐的兒子。
「兒啊,你你…」她顫聲說不出話來。
程四郎雖然面色慘白,但眼中卻並非無神,只不過經不住母親的重壓曖吆一聲又倒回去。
一直跪在地上的春蘭猛地爬起來。
我奠!我奠!
真的好了!真的醒了!
這方子是真是的!
她撞了大運了!
「公子,公子,」春蘭撲過去,跪在床邊放聲大哭,「你果然醒了!奴婢死了也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