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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行言病了。
自那晚從浣月軒逃出來後就病了。
發著高燒,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睡夢中不斷地囈語。
太醫來看過,說是受驚過度,開了好些安神定氣的藥,可藥一碗碗喝下去,就是不見好。
太醫們束手無策,說這是心病,必須要找到麗妃被驚嚇的根源才能對癥下藥。
可林行言燒得迷迷糊糊的,問了她貼身的宮婢又答不出所以然來,這病也就只能這麼耗著,太醫甚至放了話說一個禮拜內若還不見好,就要準備後事了。
皇上來看過她一次,見她昏睡著就沒有多留,這日下朝听聞太醫這一番話,想了想,畢竟是疼寵過的妃子,也不好太過無情,便打算去見她最後一面。
不過是隔了三五日的功夫,她整個人就消瘦了一大圈,此時正抱著雙膝縮在床頭,雙頰凹陷,眼神空洞,整個人像是陷入了一片怔忡之中。
「皇上!」貼身宮婢玉漱的聲音喚回了她的一點神智,身子顫了顫,然後轉動著眼楮一點點朝皇上看過來。
她從前生了一雙媚眼,這病了四五日,眼楮里早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呆滯空洞,看著怪嚇人的。
皇上皺了皺眉,將視線移開問跪在地上的玉漱,「娘娘何時醒的?」
都說她快不行了,原來已經醒了,難不成是回光返照?
皇上這麼想著,玉漱已經快速簡潔地回道︰「回皇上的話,娘娘申正就醒了,可不說話,奴婢喊她也不應,奴婢想喂她吃藥,娘娘就躲在床角,嘴里一直喊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奴婢安慰了她一陣子,娘娘平靜了下來,就一直保持著現在這個樣子,說要等皇上來……」
不要殺我?
皇上壓下心中的驚訝。將視線重新移到林行言身上。
林行言似乎已經恢復了正常,對著他微微一笑,柔聲喊道︰「皇上……」看上去頗有幾分憐態。
畢竟是曾經百般疼愛的妃子,皇上心生了幾分憐惜,想著莫不是真的回光返照,還是對她好一點讓她安心去吧!
皇上走到床榻邊坐下,甚溫柔地朝她招了招手,「沒事了,到朕身邊來,朕不會讓人傷害你。」
林行言動了動。唇邊浮出一抹笑,乖順地挪到了皇上身邊,可低垂著眸中卻藏著無盡的冷漠和怨恨。
這幾天,只要她一閉上眼楮,就總能想起鳳清公子冰冷嗜血的模樣。
他是真想要殺了她的。////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成分。
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要殺了她,就因為她听見了一個根本就不是事實的秘密,他甚至在知曉了她對他的情意後還能如此義無反顧冷血無情,這讓她覺得,她的一腔情意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笑話!
她恨他,很恨,很恨。
什麼私奔。什麼要出宮,她出宮干什麼?拋棄榮華富貴後再被心上人拋棄麼?
她還沒有傻到那種程度!
傻一次就夠了,死了心,也就不會再痴心妄想!
連鬼門關都走過了一回,她還會害怕什麼!
這幾日來,除了玉漱真心實意地照顧她。再也沒有其他人真正關心她!
太醫,那不過是听命行事。
丈夫……不不,是皇上,他有他的江山社稷,有他的紅顏美人。她不過是他後|宮中眾多妃子的一員,就算生前再受寵,死了又算得了什麼?他怕是連一滴眼淚都吝嗇給予。
盟友?她不過就是個傀儡,死了也只是可惜沒有人再能如此輕易操縱,又怎會為她傷心?
這四五日的時間,她算是看透了,看明白了,這人,只有自己為自己謀劃,自己為自己考慮,否則你還指望誰會比你更愛自己不成?
哪怕就是父母家人……
不,從她入宮後,她就沒有了家人。
父親再也不認她這個女兒。
姑姑將她當做仇人。
祖母從未正眼看過她,甚至幫著姑姑對付她。
家中的姐妹,一個從小就討厭她,對她冷嘲熱諷,刻薄霸道。
一個,表面裝得與世無爭,純潔善良,心里卻惡毒地要幫著別人害死她。
只有姨娘,她最最親的姨娘……是真心待她。
可姨娘卻被祖母害死了。
她病著的時候,夢見姨娘對她哭,姨娘讓她不要死,姨娘要她好好地活下去,風風光光地活下去。
姨娘說,要她活得比林家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風光,要她……為她報仇。
她這才活了下來。
她明白,只有活著才能報仇,哪怕萬念俱灰,也不能有死的念頭。
「皇上,嬪妾要跟您說一個秘密……」
宛妃,對不住了。
「鳳清公子想要殺我滅口……」
鳳清,你千不該萬不該動了殺念卻沒能夠堅持到底。
「因為,我撞見了他和宛妃的丑事……」
不是兒子是麼?我自然有別的辦法要你們付出代價。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尋個由頭將鳳清公子關押起來,到時且看看,看似與他並無一絲交集的宛妃,是否會失控求情。」
林行言面無表情地說完了這些話,對上皇上震驚錯愕的神色,垂眸輕輕笑了。
皇上,你並沒有愛過我,你對不起我,我也要你痛不欲生。
你心愛的女人,我要你親手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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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此時遠在八燈巷內的建安侯府,林昭言從噩夢中驚醒,後背沁出了一層冷汗。
曼雙听了動靜進屋,一邊模著火折子點燈,一邊問︰「姑娘,您怎麼了?做噩夢了是嗎?不怕不怕,奴婢來陪您了。」
說話間,燈燭已經點燃,原本昏暗的屋子瞬時亮了起來,光影綽綽中,曼雙看清了林昭言慘白的臉色以及驚魂未定的神情。
她心疼地走過去,拍著林昭言的背柔聲寬慰,「沒事了沒事了,只是個噩夢而已,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看著姑娘這樣脆弱無助的樣子,曼雙才恍然發覺她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明天才正式及笄,她先前竟一直覺得姑娘已經長大並無所不能,現在,被噩夢嚇醒的姑娘,才又恢復了十五歲少女應該有的膽怯天真。
很是讓人有些心疼呢!
「母親……」林昭言愣愣地看著曼雙,半響,才暗啞著嗓子開口,大約是驚魂未定,聲音都有些發抖。
曼雙一愣,隨即失笑,原來是想夫人了。
傻姑娘,明明是她逼著夫人和老爺離開的,連及笄禮都不準他們參加,現在這是後悔了?
「夫人和老爺昨日才出發,應該尚未走遠,姑娘是想要見他們嗎?」
「不,不是。」林昭言搖著頭,而後緊緊抓住曼雙的手,急切道︰「宣文那邊還是沒有音訊麼?關于鳳清公子!」
她口中喊得母親並不是劉氏,她好不容易才借林老太太之手勸得劉氏和林琛先行離開盛京,心里的一塊大石已然落下,又怎麼會做噩夢。
她是夢見了宛妃。
夢見她一頭撞在了太極殿的柱子上,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想救都救不了。
她很害怕。
怕噩夢成真。
鳳清公子已經一個禮拜都沒有消息了,從她那封信寄出之後到現在,都沒有得到半分回應。
她派宣文去查,結果卻是什麼都查不到。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鳳清公子一般得了信隔天就會回復,最不濟兩三日內一定會給她送消息讓她安心。
從未有過這麼長時間沒有聯絡。
林昭言握著曼雙的手止不住的發抖。
曼雙也被林昭言的反應嚇到,呆了半響才結結巴巴道︰「沒,沒有……曼華沒說什麼。」
林昭言閉了閉眼,心里越發的慌亂無助。
「林昭言,你不要害怕,走你自己的路就好,你已經做的夠多了,若局勢無法挽回,那也無能為力,你千萬不能因為這件事亂了陣腳。」
腦海中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回蕩。
林昭言知道是誰,也明白她所說的道理,可心里就是控制不住地害怕。
如果宛妃和鳳清公子真的出事了該怎麼辦?
她沒辦坦然地接受這個事實再瀟灑地離開。
「你擔心也沒有辦法,至少你現在是無能為力的,與其胡思亂想,不如好好睡一覺,打起精神再做他想。」那個聲音又這樣安慰。
林昭言理解她心中所想,她一早就說過會離開,不過前提是確定了她的安危後才能放心離去,倘若因為她的多管閑事就導致這具身體出事,她也是不能夠原諒她的。
佔了人家的身子,理所當然地要替人家好好活下去。
林昭言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總算是恢復了平靜,「好,曼雙,你出去吧,我沒事了。」
曼雙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卻不敢提出質疑,只道︰「那奴婢把燈亮著,這樣姑娘就不會太害怕了。」
林昭言點點頭,目送著曼雙出了屋子才重又躺了下來。
結果當然是睡不著的,她只要一閉上眼楮就會想起宛妃倒在血泊中的樣子,于是只好睜著眼楮看頭頂上碧青色的幔帳,盡量放空自己的思緒,就這樣,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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