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言回到廂房門口的時候已經平復了心緒,她閉了閉眼,驅逐腦中那些不愉快的回憶,才伸手將門推開。
曼雙看到她回來,很是興奮,忙迎上前,「奴婢又去看了一次,那高僧還完呢!」
瞧見林昭言眼眶紅紅,不由驚道︰「姑娘,您怎麼哭了?沒事吧?」
「無事,被風迷了眼而已。」林昭言擺擺手,不肯多言。
曼雙是林昭言一手教出來的,也不會對旁人不肯說的事情刨根問底,只安慰道︰「外面雖不下雪,風卻是寒的,早曉得就該多披一件斗篷出門。」
林昭言心里暖洋洋的。
兩人又在屋子里等了一陣,約莫兩刻鐘的樣子,外面便傳來了悉悉索索的響動,隱約還能听到周宛瑜清脆的聲音。
「咱們去外面迎接一下。」林昭言要裝腿傷,只好由曼雙扶著緩步朝門口挪去。
可還沒走近,房門就被猛地推開,而後林若言便氣呼呼地進了屋子。
林昭言正詫異間,林老太太和劉氏等人也一並進了屋子,臉色都不是很好看的樣子,完全不像听經前的笑容滿面。
難道听經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
「四丫頭,你休息好了麼?腿無礙吧?」林老太太問道。
林昭言斂下思緒,答道︰「回祖母,昭兒無礙,可以走路。」
林老太太「嗯」了聲,便道︰「既然好了,那我們便跟成南伯府的人告辭,先回去吧!」
林昭言瞥了眼猶自在氣悶中的林若言,越發確定剛剛在前殿發生了什麼事。
靜儀師太說得果真沒錯,這可真是個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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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分,天上的暖陽越發燦爛,屋脊樹梢的冰雪隱隱有融化的跡象。
溫暖的陽光透過藕荷色的紗窗照進屋內,光彩清朗,柔光明媚。
林昭言搬了個梨花木椅在窗戶旁曬太陽,身上被照的暖洋洋的,面上覆了塊絲帕,有些昏昏欲睡。
曼華踩著碎步進屋,見林昭言一副悠哉哉的樣子,不由輕咳一聲,以示存在。
「問出來了?」林昭言從椅子上緩緩起身,轉頭問道。
曼華是家生子,老子在外院給大少爺林玨當差,娘則是針線房的管事,還有個妹妹在大少馬氏房里做二等丫鬟。她本身又是個寬容善良的性子,因此在府中人緣極好,很容易打听一些消息,是她沁芳閣的耳報神。
「嗯,問出來了。」曼華邊上前,邊回答道︰「說是五姑娘在靈運寺遇見了蕭王爺的長公子,他好心上前詢問五姑娘病況,卻被他身邊的一位公子取笑。五姑娘惱羞成怒,咱們太太和老太太面上也有些掛不住,便先回來了。」
竟又是蕭祁……
林昭言頗為無語,覺得這蕭祁自此怕是要像冤魂一樣纏著林若言了。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又道︰「你往榮壽堂跑一趟,問問白令祖母可曾睡下了?」
白令是林老太太身邊的二等丫鬟,娘也在針線房干活,平日里跟曼華走得很近。
「姑娘要去找老太太麼?」曼華奇怪地問道。
她們姑娘不像五姑娘得寵,平日里老太太對她不聞不問,姑娘又學不來七姑娘賣乖討巧,所以除了請安之外,鮮少會去榮壽堂。
「今日在靈運寺發生了一些事,祖母那麼精明的人,就算我不去找她,她也會來找我的。」
而且她心里存了個私心,林若言跟周家姑娘鬧翻的事兒只要告訴了林老太太,林老太太勢必要重新考慮林若言進宮的事兒。
放個受寵的嫡女在太後身邊固然能顯出誠意,可是,若這嫡女目中無人、性子暴躁,對建安侯府是好是壞可就難說了。
想到這兒,林昭言不免要感謝那蕭祁,若不是有他這一出事兒,林若言再傲慢也不會做出那麼多不理智的行為。
而此刻,麓玉堂正房的西次間內,那做出許多不理智之事的林若言卻在委屈哭泣。
「哭哭哭,你還好意思哭?平日里我教你的詩書禮儀全都被你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劉氏狠狠拍下了身前的紫檀長桌,指著跪在堂下的林若言罵道。
這還是林若言出生十二年來頭一次見劉氏如此生氣的樣子,就算是對著她不喜愛的林昭言,也是冷漠居多,何曾這樣嚴厲過?
林若言越想越覺得委屈,眼淚便落得更加洶涌。
劉氏見她只哭不說話,心中煩躁更甚。
「你在家里刁蠻任性也便罷了,在外人面前你竟然也這麼不懂分寸!那周家姑娘的事兒既有你姐姐瞞著我就不與你計較,可在正殿遇到蕭祁,你那是什麼態度?!」
「我又不喜歡他為什麼要給他好臉色?」林若言听到這里,忍不住抬頭反駁。
劉氏一噎,怒氣更甚,「他是別人嗎?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人家好心上前問你病況你竟然那般冷言冷語,也不怪徐公子要打趣你!這樣忘恩負義、傲慢無禮,嫌棄你的名聲不夠差是不是?!還有周家姑娘的事兒,若不是有你姐姐幫忙攔下來,要鬧了出去以後誰還敢娶你?!」
「我也不稀罕別人娶我!若不是言之表哥,我就誰都不嫁!」林若言再也氣不過地大喊出聲,也不管劉氏錯愕的神色,抬手一抹臉上的淚水,倔強道︰「蕭祁是什麼樣的為人您又不是沒听說過!不過仗著是蕭王爺長子又長了副好皮囊就到處拈花惹草、風流成性!您都不知道他那日救我的事情在外面傳成什麼樣了!我若是再對他和顏悅色,那明日盛京是不是就要傳我嫁給他了!等到言之表哥回了京,听到那些傳聞他肯定不會再娶我了!」
「你……」劉氏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關于跟成國公府聯姻的事情她也听老太太提過一兩次,可有林瑾明這個嫡親表妹在她不過就是當開個玩笑。那陸言之雖好,卻也不是非君不嫁,她們言姐兒生得這般好,還怕找不著好人家嗎?
可,可言姐兒她竟然自己動了心思?!
一想到將來要跟陸氏爭她那佷兒,她這腦袋就開始發痛,渾身上下都難受起來。
「他是成國公府的人,是你三堂姐的夫婿。」想說太多話,可話到嘴邊,卻只有這一句,她要林若言認清現實。
「不是!」林若言卻劈口反駁,「言之表哥不喜歡林瑾明,他不喜歡林瑾明那種性子的人!」
「那你就確定他喜歡你?!」劉氏登時惱怒了起來,「是我平日里太嬌慣你,所以才養的你這般無法無天,為所欲為,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你做主的份?!」
而後又心力交瘁道︰「我總以為你不過就是有些小孩子脾性,心里也是懂分寸、識大體的,可沒想到今日才發現你這般叛逆任性,甚至連你姐姐一半都不如!」
「既然我沒有林昭言好那你就去寵林昭言啊!她那麼好你為什麼還要對她冷眼相加?!也只有她那樣的泥性子才會忍氣吞聲,要是我早就離了這家,餓死也不受這委屈!」林若言口不擇言地說道,這其中有幾分是為了自己,又有幾分是為了林昭言打抱不平,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被踩到痛處,劉氏這回是真氣了,話也不願意同林若言說,只高聲朝門外吩咐道︰「來人,將五姑娘關到青杏閣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她踏出房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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