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琰想了想,自己呆在顧家不過最後的幾個月了,的確是想管也管不了,也只能作罷。不過,喜妞她可以不理會,但眼前的小菊可不能不管。
她在等著太夫人主動開口塞人給她,然後好順理成章的把小菊一家月兌籍。不然,她太積極了,怕引得太夫人起疑。尤其之前出了把孫茯苓做下的惡事散布出去的事,太夫人還拿身邊的人威脅過她和四哥。據她所知,太夫人是給她準備了四個陪嫁丫鬟的。這會兒也該派到她身邊來了,不是覺得她不太受管教麼。
陪嫁丫鬟的賣身契太夫人必會給她,這是規矩。但這些人的家人肯定會捏在太夫人手里,如果她乖乖的為顧家謀福利,那一切好說,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不能讓太夫人滿意,那就不好說了。不過,再幾個月太夫人就會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的。
至于小蘭,她既然有鴻鵠之志,自己硬是要讓她去過小日子怕是不肯。而且她要走的事,也只能讓小菊知道。所以今後如何,但看她的造化了。好在她如今算是肖嬤嬤的佷女了,無論如何受自己連累不會太過。
果不其然,半個月後,太夫人精神一恢復,便主動提出了要給小菊恩典放她出去嫁人的事。
顧琰笑道︰「祖母既然要給恩典,不如給個大的,也不枉小菊陪伴照顧我十年。」
太夫人笑著拍拍她的手,「那你想要替她求個什麼恩典?」
「小菊她們一家都笨笨的,就算我想要提拔她家的人做什麼總管、管事、掌櫃的也不可能。她的小佷兒已經到讀書開蒙的年紀了,只是礙于是奴僕之身,私塾的夫子不肯收。祖母不如開恩,給她們全家都出籍。這樣,她的小佷兒可以去念書,將來說不得有改換門楣的一天。小菊也可以以平民女子的身份嫁人。」
一般放出去嫁人,嫁的不是府里的下人,是要給恩典出籍的。畢竟,能放出去嫁自家選中的人,而不是被主子隨意配了小廝,那就是有功之人的待遇。小菊陪伴顧琰整整十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
原本太夫人就是看不上她笨笨的,覺得跟去晉王府也不能成為顧琰的臂助,就是做管事媽媽都不夠格。而且是打算用自己的人頂了顧琰用了十年的心月復。所以肯定不能說嫌棄小菊的智慧,只能是給她恩典。
小菊定親的人家太夫人也打听過了。就是顧府撥給下人群居的大雜院隔壁院子的鄰居,一個書肆的伙計。所以,小菊只是很單純的嫁人。至于顧琰說的讓小菊的佷兒可以進私塾讀書,這就是給立了大功的人的待遇了。這事可以格外的給顧琰一個顏面。以顧琰對顧家的重要性,這一點想來也沒人敢來要求比照辦理。她作勢想了想道︰「都依著你吧。回頭小菊出去前到我這里來磕個頭,我有二十兩銀子賞下。」
小菊便出列叩謝了。
太夫人又看向小蘭,後者道︰「太夫人容秉,奴婢年歲比小菊姐姐小上兩歲,可以多伺候姑娘幾年的。」
太夫人便問顧琰︰「你的意思呢?」
顧琰道︰「走了一個小菊孫女已經好生不舍,小蘭就留著吧。」
太夫人平日看著小蘭倒的確比小菊聰明會來事些。而且她認了端娘做干娘,算是肖嬤嬤的佷女,倒也不是外人。尤其,如果把顧琰身邊兩個最親近的都弄走,她怕是會不滿。于是道︰「好,都依著你。不過,你也不小了,日後也需要更多的人幫襯。祖母尋思先把人放到你身邊,你們主僕也好磨合一段時日。」
「好。」顧琰爽快應下,並不見身邊被安插人手的丁點不滿。肖嬤嬤見了也只能是心頭嘆一聲,琰姑娘小小年紀,倒真是八風吹不動一般。
「你這兩個丫鬟的名兒倒像是刻意取的。這里四個,兩個大的可做一等丫鬟,就叫小竹、小梅吧。兩個小的,就做二等丫鬟,叫,嗯,叫小草小葉,你看如何?」
梅蘭竹菊,花草葉,顧琰點頭,「甚好。」看過去,兩個大的約莫十二三歲,小的大概十來歲。
小蘭立時有了危機感,姑娘身邊是只有兩個一等丫鬟的編制的。在太夫人的計劃里,她就是一個編外人員。
回去西廂房,把人都交給端娘帶下去教些規矩,顧琰道︰「你怕什麼?不做一等丫鬟,還可以做管事媽媽啊。再說了,回頭要帶誰不帶誰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兒。」
話雖如此,顧琰還是期望小蘭不要有那麼遠達的志向,就選擇做個管事媽媽。所謂管事媽媽自然是由已經嫁人的人擔任的。如果要做管事媽媽便可以嫁人生子把孩子帶大一些再回來。這樣正好避開自己出逃的事情。
但看小蘭的神情,她顯然不想現在配人。現在配人最多是個有出息的小廝,將來頂天了做個總管。或者是外頭鋪子有前途的學徒,將來做個管事或者掌櫃。說起來像肖嬤嬤這樣做管事媽媽,其實是一條古代版的職業女性的路子。但小蘭想的是跟著顧琰進一步的水漲船高,將來能得配良人,所以如今她自然不肯就出去嫁人。
端娘將那四人安頓好回來,拉了小蘭到一旁去勸道︰「你難道真的要讓姑娘為了你去駁太夫人的面子麼?」
小蘭小聲道︰「可是我如果做管事媽媽,干娘您怎麼辦?」
「我,姑娘不是給我一百兩讓我置辦田產養老麼。如果是旁人,我自然不舍得被人擠掉,但你是我干女兒,以後要給我養老送終的人,這有什麼問題。姑娘也是為了我們好,奴籍可是生殺予奪都掌握在主子手里。再說了,你招個女婿,也要等生下孩子,孩子有個一兩歲了才能到姑娘身邊繼續伺候。到時候我啊,正好回家帶外孫子,這有什麼不好的。傻丫頭,這些姑娘都是盤算過的。咱們姑娘啊,是走一步,看三步都不只的人。回頭有了田產給你招個能上門女婿,不比你拿鏡花水月一般的想頭強?」
小蘭靜默半晌點頭,「嗯,我都听娘的。不過,小菊姐走了,我總得多跟姑娘一陣子,不然一下子身邊的人都換成新來的,怕姑娘不習慣。」出去後不是奴籍,如果能配個讀書人,將來有姑娘的提攜也不錯。
「那是當然。」
小丫鬟過來叫端娘,「端媽媽,姑娘叫你過去呢。」
顧琰是叫端娘拿放著銀錢的匣子,端娘忙拿了出來,將小鎖開了。這個時候拿出來,不消說是要給小菊添妝的。
顧琰拿了六十兩並幾樣金銀釵環給小菊,「別跟我推來推去的,拿著!就做個小生意也好。」
端媽媽笑道︰「小菊,快拿著啊,這可是姑娘的一片心意。」
小菊給顧琰磕了兩個頭,眼眶有些發紅,她是知道自己這一去怕是以後就難以再見到人的了。她倒也不是馬上走,要等到小竹或者小梅有一個人能替下她的活兒之後。但也沒幾日了,畢竟太夫人給的也不是外頭新買的人,還是教過的。如今不過是要跟著熟悉顧琰的規矩。
小菊是個不爭的人,而且她注定是要開恩放出去嫁人的,所以小蘭也從來不跟她爭。這些銀錢她也不眼紅,都是小菊該得的。而且,姑娘對自己人一向是極好的,只要忠誠辦事她不怕將來落不著好。
端娘是怕她軸上了,同小梅小竹處不好,所以才會及早拉開她說了那一番嫁人生子後再到顧琰身邊接班的話。她也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想通透了,于是在奉命關注幾個新人時立場倒能保持中立公正。
她向顧琰稟道︰「姑娘,小竹倒是做事的一把好手,依奴婢看再過半個月就能真當得起一等丫鬟的月例了。至于小梅,長得好做事卻稍差。小草跟小葉也是如此︰小草能做事,小葉生得好些。」
顧琰正在試穿小菊做的新鞋,聞言頭都不抬,「知道了,那回頭就讓小竹跟著小菊幾天。」至于小梅,怕是太夫人給她預備的通房人選。小草小葉就是她們倆的後備。這四個人的確都是顧府的家生子,小竹跟小草甚至還是那些老家將的後代,還會點拳腳功夫的。太夫人想得實在是周全。
蹲在地上給顧琰月兌鞋的小菊道︰「跟著小蘭吧,日後是她們要一起共事。奴婢還是趕著再給姑娘做幾雙鞋。」小菊這幾日把事兒都推給了小蘭,就專心的做些,已經做兩雙出來。小蘭並不推辭,而且正要展示一下她的能力,于是欣欣然將事情都承擔起來。這會兒看顧琰沒有異議,便答應著出去了。
「你還怕我沒鞋穿是怎麼地?」顧琰道。
「奴婢再給姑娘做些好走路的。」這里兩雙是繡花鞋。
「不用了,以後真出去了買就是了。」
「買的哪有奴婢做得穿著舒服。姑娘放心,奴婢偷著在屋里做,有人進來我就把繡花鞋擺出來做。姑娘這些年穿的鞋都是奴婢做的,多做些旁人也不會起疑。做得兩雙走路的鞋,奴婢再放大多做幾雙,這樣姑娘以後兩年都有得穿。」
「合著我以後離家出走,還得背一包你做的鞋?」顧琰挑眉,壓低聲音道。
小菊本來正在傷感,听到這話也不由噗嗤一聲樂了。腦中浮現出顧琰仗劍出走,背上是一包袱鞋子的畫面。
「你們家的人都說通了麼?」
「嗯,說通了。當年家里本就是逃荒無奈賣身顧府,恢復平民之身遷回原籍是先祖父的夙願,奴婢的爹本來以為沒有機會的。」
顧琰捏捏鼻梁,只剩下馬嬸子一家了。可找個什麼由頭好呢?一個不好說不得要引起太夫人懷疑的。嗯,好好想想。
半個月後,小菊風風光光的領了太夫人二十兩銀子,侯爺夫人、三夫人各十兩,就連四夫人都打發了五兩離開了顧府。她們全家一起月兌了奴籍,要回原籍去,因為祖墳在那里。小豆是孤兒,所以回頭一同去沒有問題。
孰料,小菊的家人後來倒是順順當當的就回了原籍,她自己卻沒能走成。因為嫁雞隨雞,本是自由身的小豆卻是賣身做上了京城一家書畫鋪子的掌櫃。這是小蘭去喝喜酒回來告訴顧琰的,差點把顧琰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這個小豆怎麼回事啊?上趕著去給人當奴才。拿了銀子去小地方自己開個書畫鋪子當老板不行麼。
「姑娘,听小菊姐說,姐夫的主家姓雲。這是她讓奴婢轉告您的。」
姓雲,干嘛轉告她這個?小菊肯定不是無的放矢。顧琰想啊想啊,終于想明白了,這個姓雲的主家不就是歐允麼。他母親姓雲,在軍中一向是用這個作為化名的姓氏來著。他人不在京城,想不到卻還是盯著她身邊的人在。哼,反正也不用他做什麼,只需要吩咐一句,就有人什麼都替他辦妥了。對付小豆,或許是威逼或許是利誘。這是人不在,還不忘刷存在感呢。
事到如今,也只有罷了。反正到了歐允府上,太夫人即使將來不忿,手也沒法子伸那麼長。而且歐允這人吧,他肯定不會跟太夫人一樣,拿下人來泄憤的。
這事兒,太夫人很快也知曉了。因為當時和小蘭一起去喝喜酒的還有東院其他的丫鬟。
「你瞧瞧你,你以為讓人家月兌籍是好事。可是啊,這沒了主家庇護,誰都能欺上門來。不是誰都想贖身出去自立門戶的。」
顧琰嘆口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去吧。」只是這麼一來,馬嬸子一家的事就更不好辦了。如果把她留在顧家,就算太夫人不故意為難,自己這幾年在顧家炙手可熱的,暗地里少不了不高興的人。到時候馬嬸子可就只有任人作踐了。
顧琰為這個事兒發愁,沒想到一個月後,一個機會從天而降。馬嬸子的兒子上街抓藥得罪了一個紈褲,說是得罪,其實是遭了池魚之殃。那紈褲看上了馬家小子青梅竹馬的姑娘,也是顧家的家生子。調戲那姑娘的時候,馬家小子出來相幫挨了打。虧得那地方離靖西侯府不遠,大雜院的顧府家將及時趕去才把兩人救下,卻是傷了幾個家將。
事後那人嚷嚷著要顧家把那姑娘送上賠罪,說他家的下人被顧家的家將打傷打殘了幾個。這簡直是打顧府的臉了,尤其是在太夫人剛說了別人自願做奴才就是為了得到主家的庇護的話之後。
可是再一打听,對方竟然是吏部尚書寵妾的堂弟。為個下人得罪對方顯然有些不智,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呢,誰知道什麼時候就咬你一口。可是,太夫人也不好把那個姑娘直接送人。于是,事情便擺在了顧琰面前,太夫人讓她拿主意解決。
「這可真是個難題。後院傷了幾個家將,而且馬嬸子的兒子還在病床上躺著呢,要是未過門的媳婦兒再讓人給搶了去,說了出去倒真顯得咱們侯府弱勢,也顯得是孫女護不住底下的人。可是吏部尚書掌管著百官的考績、升降,是個掌實權的二品大員,咱們即便是公侯之家也不好一點面子不給對方。」
太夫人不動聲色的喝茶,可不就是這個理兒。顧家的侯爺、五爺還有不少顧姓族人為官,考績可關乎著頭上的烏紗帽。吏部尚書顯然是不能輕易得罪的人物。既然是愛妾,那枕頭風想必有些威力。而顧琰擔憂的也對,顧家堂堂侯府,自然不能輕易服軟,把家生子奴才就這麼給人送上門去。還有顧琰自己,護不住人也會讓手下的人寒心。這也算是太夫人考她應對了。既要解了這個局面,又不能得罪了人。
「這事你回去盡快拿個章程出來。」
「是。」
顧琰回到西廂房,馬嬸子跪在她跟前,一是請罪,二是請她千萬想個法子。對方揚言,要弄死她兒子。她沒有人好求,只能來求顧琰。
「奴婢一家給姑娘惹事了,可是,奴婢就這一個兒子……」
「這是無妄之災,怎麼怪得你們。你先下去,容我想想。」這件事發生的時機也太湊巧了點。如果是有人幫忙,是歐允?可他做事一向直接,不會繞這麼遠。直接把小菊的夫婿變成他的奴才這才是他的做派。難道真是湊巧?罷了,不去想了,現在解決最重要。
顧琰思忖一番是這麼解決的,她把馬嬸子一家貶了,遠遠地貶到外地顧家的莊子上。說起來他們算是給顧府招惹了麻煩而且還連累了幾個家將,受罰是應當的。至于那幾個家將,則讓人送去了顧琰親自調制的傷藥並湯藥費。
至于那紈褲,她派人去青樓買了兩個剛教好的清倌人送去。那人既然是貪色,就不拘于是誰,而且多少也得給顧家一些面子,人收下這事便算過去了。末了,倒是他堂姐派人來致歉,又送上了二百兩銀子的湯藥銀子。
至于馬嬸子一家,她回頭讓小菊送些銀子通知他們直接跑了就是,賣身契她回頭讓影子偷出來便是。雖然,這實在是有些侮辱影子的專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