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琰被人帶了出來,走到正廳的空地,看到幾個公主府的下人正在沖洗地上的血漬。她心頭一緊,看向廖永。後者也有些緊張,雖然有烏莊主在,可要是萬一在行刑時有個好歹……他趕緊跟旁邊的人打听歐允等人傷得如何。
今天公主府被人四處放火,公主大發雷霆,這些人心頭正堵得慌呢,怎麼可能好好的回答。
「都是大老爺們,區區三十板子死不了!」
顧琰抿抿嘴,這次的事都怪她,這才讓歐允何山他們受了這麼一頓皮肉之苦。來之前她說自己不是來拖後腿的,沒想到處處小心還是礙事了。她心頭實在是自責得很。
「還不快進去,磨磨蹭蹭做什麼?這是要讓公主和太子等你們麼?」帶他們出來的人在後頭推攘了一把,廖永馬步練得扎實沒給推動。那人眉毛一豎,就要加大手勁,旁邊公主府的下人也都圍了過來。他們今天的作為算是犯了眾怒了。不但是大公主大大的失了顏面,這些侍衛也是非常丟臉的。公主的顏面用千匹好馬五萬兩白銀還有歐允等人挨的一頓板子挽回來了,這些人的可沒有。
里頭又出來一個人,「還不快把他們帶進去!」
顧琰先往里走,廖永隨後跟上,那些想沖他們發作,好好撒撒氣的侍衛也就沒了發作的理由。
正廳里只有納真、大公主還有他們各自的幾個心月復。除了納真所有人看向顧琰的眼神都是不善的。大公主這邊不用說了,就是納真手下的人對她都是頗有微詞的。自家太子因為她,要背上斷袖的名聲,引起國主的不滿和不喜了。
納真沒有多說什麼,向大公主點頭告辭,然後率先往外走,路過顧琰時丟下一句,「走吧。」
顧琰跟了上去,連向大公主告辭都沒有。反正這個女人對她也是心懷惡意了,她再是有禮恭順也是一樣。
「等等,燕公子,莫忘了年後再過來本公主這里。本公主還需要你呢。」
顧琰只得站住,轉身應道︰「是。」誰來誰傻,既然太子殿下一副維護的模樣,到時候她不會裝病麼。她又不是真看上墨先生了,要冒著危險來給他擬食譜。她可沒有受虐狂的傾向。
有納真走前頭,顧琰便也狐假虎威的朝那些不善的看著自己的公主府下人、侍衛回以同樣不善的眼神。出了公主府的門,納真當先上馬,沒有急著離去,反而是等著顧琰上了馬和她並駕齊驅。
太子手下那些人的目光顧琰自然是看得懂的,她比劃道︰你就不怕這樣和我並騎影響聲譽?
納真看她一眼,又掃了一眼帶來的人,緩緩道︰「行大事不拘小節。除了我,父王還有更好的選擇麼?只要我證明自己是最適合哪個位置的人,就什麼都夠了。」他開始也有些擔心,但是在看到歐允等人被按在木板上挨打的時候他就想明白了,如果讓他看著燕公子這麼挨打,他肯定受不了。這麼一想通,他的確很在意眼前這個清雋多才的男子,也就不怕那些眼光和唾沫星子了。烏家老二就幾個人都敢不管不顧的就沖了進來放火救人,他如果還畏縮,那就完全被比下去了。
顧琰想了想,好像真的是這麼回事啊。西陵國主還有更好的選擇麼?大公主為了天朝廢太子暈頭轉向,小公主對王權完全沒有多的想法,而且身後是強大的外戚。納真這話其實不只是說給她听,也是說給身後那些人听的吧。不希望看到他們敵視自己,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了。
甚至,他都不怕有人說給了他家老頭子听。是吃定西陵國主听了也拿他沒有法子。或者是了解他家老頭子會認定一段斷袖情深其實無關大局,只要他不昏頭轉向就行了,估著兩者皆而有之。呃,她怎麼會在西陵遇上這麼一朵桃花啊,居然都不在意她是個‘男人’。這都是在變相的表白了啊!
顧琰不知道怎麼應對才好,只默默的看著前路。阿允這會兒估計心頭正百爪撓心呢。
納真看她回避,也沒有強求她現在就回應,甚至她不自覺的沖出去半個馬身,旁邊的人要呵斥也被他制止了。他就這麼跟在她後頭,迎著夕陽走去,心頭浮起淡淡的滿足。
歐允這會兒正趴在床上任人給他上藥,屋子里只有烏莊主烏夫人還有烏家老大並一些下人。烏家的新宅子自然是給他留了房間的。
烏夫人坐在床邊道︰「好在傷得不重,休養個十天半個月就好了。只是,這後天就要過年了搞成這樣,真是的。」
烏莊主拍拍她的肩膀,「好了,我們出去吧。」
歐允這會兒的確是很郁悶,後頭半截火燒火燎的痛。這個都無所謂了,可是想想那邊的發展他心頭真是堵得慌。屈居人下真是不爽啊,如果……他被自己突然生出的想站到眾生之巔再不受人壓制的想法嚇了一跳。打住打住,不要胡思亂想。他不是從來不覬覦皇位,最超然的麼。
天朝的太子位,爭奪得夠激烈了,光是齊王晉王,哦,還有這個跑到了西陵的廢太子就已經夠熱鬧了。他不能再卷進去。他要是早十年升起想當太子的念頭,說不定還真有些可能。老頭子如果答應了,替他尋個正大光明的出身然後傾力栽培,這會兒說不定他就是坐穩了位置的儲君了。
歐允意識到他的想法很危險,一心要掐死在萌芽狀態。只是,身為老頭子最愛的兒子,他真的是離那個位置太近了。而且,從前一直在老頭子的羽翼下度日,他也不知道原來離了那層庇護原來日子這麼不好過。如果真的等到老頭子龍歸大海,龍椅上換了人,他的處境是不是現在還要難過實在不得而知。
半晌,他吐出一口氣,還是先想眼前的事吧。
顧琰跟著納真回到太子府便告退了,帶著廖永回到冷冷清清的小院。要過年了,原本歐允答應留在這里和她一起過年的,現在也回烏家去了。而太子府,出了今天的事,就是蕭夫人也不可能待她一如以往了吧。唉,好想回家。
納真並沒有步步緊逼,因為他時下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辦,把凝然公主搞到手。這樣,他就去了一個強敵。凝然雖然不棘手,但王後和國舅等人還是不得不防的。
顧琰因此小日子還是很清靜的,只是她再沒有自己做吃的的興致了。阿允都不在,她做給自己吃也太慘了點吧。大廚房知道太子不惜和大公主翻臉,又當著眾人放了那一番話,自然不敢怠慢她。每日送來的飯菜都十分的豐盛,口味也投其所好。
廖永一直保持著本分,很是沉默的陪伴。兩天的時間很快過去,這天是除夕,納真要攜蕭夫人進宮參加宮宴,同時也要進行他計劃已久的事。顧琰被叫去給人易容。
是在太子的書房進行的,太子一直在旁邊看著,顧琰調好易容材料拿起來又放下去,然後看向他。
「怎麼了?」納真挑眉問道,眼瞳里有些笑意。
顧琰比劃道︰你在這里看著影響我發揮出應有的水平。
納真站起來,「很高興我的存在能影響到你。那好,我去旁邊看書,你弄好了再讓人通知我。」
听到關門的聲音,顧琰呼出一口氣看向即將要被易容成‘歐允’的人。身形、臉形甚至眼楮的形狀都好像,不知道是怎麼海選出來的。找她將人扮成歐允大概是最合適不過的了。她是懂易容里最熟悉和靠近他的人。
顧琰心頭默誦了一遍《清心咒》,等到屏棄了一切雜念,狀態最好的時候才一舉拿起易容的材料,然後就像她做菜時一樣行雲流水的展開。
半個時辰後,成品出爐,就是顧琰自己看了都不由得嘆一聲幾可亂真!這回是真的假作真時真亦假了。
納真被請了過來,還有一個顧琰不認得的人,半遮著面容。不過看起來那人是認得歐允的,不曉得是什麼來頭,藏頭露尾的。
「完全跟真的一樣,甚至連那份隱隱的貴氣也都一般無二。」
納真笑著對顧琰點點頭,「辛苦了!」
的確辛苦,顧琰額角都沁出了淡淡的汗,她搖搖頭然後告退。
「小燕」走到庭院門口听到納真追了出來,顧琰頓住腳步回轉身,用眼楮問︰「有事?」納真的人沒有放廖永進來,她沒有翻譯,無法做更多的交流。
「你,能理解我今天要做的事麼?」納真有些遲疑的問道。
顧琰毫不猶豫的點點頭,當然能啊。她知道曼菲士和愛西絲的例子,只要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接受度還是高于旁人的。至于說這樣用手段好不好,梟雄是不該顧忌這麼多的。再說了,這關她什麼事,納真這樣做是幫她解決掉一個強有力的情敵啊。
納真眼底飄過一抹黯然,但是還能要求他怎樣。難道像表妹一樣知道這件事就開始郁郁寡歡才好麼。他的心底自己還沒有什麼分量,這個分量以後會日漸加重的。他要的原本就不只是嬌弱的美人,而是能理解和欣賞他的野心,有能力追隨他的野心的人。是男是女,其實又有什麼關系呢。
顧琰再次躬身,然後離開。身後灼灼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獵人盯上的獵物,很不好的感覺。
入夜了,顧琰和廖永一起吃了年夜飯。她推開碗,比劃道︰我們等會兒去烏家,你去探一下好不好出門。
廖永眼底流露一抹喜色,要進烏家不難,可是離開太子府反而有些難度。
「屬下前幾日就四處探視過了,這個小院被人看守著。雖然不說滴水不漏,但比之前嚴密是真的。要出去,一個辦法,硬闖!您如今是貴客,他們不敢下死手攔阻。咱們就大大方方的從門出去。」
顧琰點頭,坐了一會兒便披上披風帶著廖永出去。不出所料,在平日進出的側門被攔住了。
「燕公子您要去哪里?這街上孟浪的人多,公子芝蘭玉樹一般的人品,不如讓小的們陪您出去?」
好嘛,的確是不攔阻她,不過要跟著她。
「我去烏家,你們愛跟就跟吧。」顧琰腳下並不停頓,直接就走了出去,廖永已經讓人牽了他們的馬來。顧琰一翻身就上去了,當初會住到太子府只是為了避免被凝然公主找茬。如今凝然公主倒不是問題了,可大公主更加的凶殘啊。但是,如果太子殿下管得太寬,她還是不願意托庇于此的。大不了她走就是了,提前回天朝去。只是這樣一來,怕是會引起強烈反彈。所以,顧琰還是得容忍著進出有人跟隨。
那些人听她坦坦蕩蕩的就說出是要往烏家去,面面相覷了一下,心頭為自家主子不值,卻也只能不遠不近的跟了上去。
途經溫府,顧琰勒住了馬。溫先生此時肯定是在宮里,不知道他听到那些關于納真和自己的傳聞會做何反應。恐怕也會將燕公子視為藍顏禍水。或者,在拿納真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也希望她能貢獻一生所學,為他的王圖霸業披荊斬棘。
罷了,總歸只是生命中的匆匆過客,雖然兩人談論詩書、把玩古董時曾經有過合拍的感覺,但再有幾個月,他們就再也不會見面。溫先生是怎麼想的,都與自己無關。她現在要去看看歐允到底那天被打得怎麼樣了。之前不是不想去,只是太子殿下在家呢,她這個寄人籬下的,不適宜跟主人發生沖突。而且傳回來的消息,他也就是傷了點皮肉,沒有大概,十天半月的就能活蹦亂跳了。當然,他不能出來活蹦亂跳,至少得頂著養傷的名頭兩個月。不然,也顯得公主府的行刑人太放水了,于大公主的臉面有礙。這一兩個月的時間有烏家人掩護,足夠歐允換個身份出來做他要做的事了。
歐允還在床上趴著,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背後那一截在漸漸長攏,不再火辣辣的痛,但是行動還是不便。他身邊伺候的烏府下人是由烏莊主手下的幾個王牌細作充當。其中三個正在陪他推牌九,趴著並不影響他賭錢。只是,原本所好的兩個人一起過年,現在,唉……
「小爺,顧姑娘來了。」一個牌友出聲道。他面向外頭。
歐允半直起身子,「在哪?」
「在翻牆。」聲音里有點笑意。
歐允立即眉舒眼松了,把牌一放揮揮手道︰「都出去吧。」風水輪流轉啊,終于輪到她爬牆來找他了。
顧琰是輕輕一躍到了牆頭,然後蹲下來往下跳。烏家人都在前廳過年,之前說擺在歐允屋里,他不同意,勉強去露了個臉就回自己屋了。廖永已經打探了清楚,並且溝通好了,所以也不會有護院這會兒往這邊來發現他們並且嚷嚷出聲。
太子府跟來的人臉都綠了,本以為燕公子來了肯定吃閉門羹,然後便會黯然離開。沒想到人家根本就沒打算走門。他們既不能攔著省得燕公子翻臉,更不可能跟著她翻牆。于是,顧琰便視他們如無物的翻牆進了烏家。
「這里,這里」歐允的窗子打開,他半撐起身子招手。
顧琰看到他這麼有活力的樣子,一下子便笑開了。幾個起落便到了窗邊,背朝著院牆,無聲的道︰美人兒,你沒事兒吧?
「沒事,快進來。」
顧琰直接跳窗進去,隨後關上窗子,坐在了歐允身旁,輕聲問︰「何山他們也都沒事兒吧?」牆外那些人自然又歐家的人監視著,這會兒不怕他們還能听到或者看到什麼了。
「我都沒事兒,他們還能比我嬌貴?都在旁邊窩著休養生息呢。看到你我就有點餓了,我讓他們送點吃的來。」
顧琰看到屋里的炭盆,「唉,讓他們送幾個生紅薯來。」
歐允笑笑,「好!」
顧琰坐在炭盆旁邊煨著紅薯,很快就有香味傳出來,歐允道︰「這會兒宮里應該已經發動了。很快,那兩兄妹搞在一起的消息就會傳遍四方,我看他們還好意思把凝然塞給我不,嘿嘿!」
與此同時,大公主府,虛弱的墨先生躺在病榻上,手里拿著顧琰剪成的小人兒。他這兩天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來得多,這會兒看著這個剪影,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來、來人」他極力提高音量喊道。
「主子」雖然聲音低微,但隨侍在旁的心月復依然听到了。
「不惜一切代價,將燕公子捉來。」
「是。」來人正要往外走,外頭急匆匆闖進來一個人,「主子,宮里出大事兒了。」
「什麼?」
「納真太子和凝然公主酒後亂性被人發現。」
墨先生目光一沉,果然是那死小鬼來了麼。除了他,旁人也不會急著要攪黃和親的事。
「捉燕公子,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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