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隊伍分成了兩部分。舒愨鵡歐允、顧琰還有舅舅並何山廖永齊娘子幾人轉道往西,其他人依然向南。
「為什麼我還是要坐馬車?又不是游山玩水。」顧琰一心想出去騎馬,和歐允並轡共騎,結果一看安排給她的還是馬車。當然,不是之前那樣奢華寬敞,躺著打滾都沒問題的大車。可是,還是馬車。
齊娘子笑道︰「少夫人,這馬車可並不慢,可是要平穩得多。王太醫說了,讓我們平日里伺候多長個心眼,可不敢有半點馬虎。就是以後,您也要少騎馬。」
這個顧琰知道,孕婦騎馬也許會造成難產。就像是《荊棘鳥》里麥琪生賈斯汀一樣。好吧,防微杜漸,她利落的上了馬車。鋪得墊褥相當厚實,車輪還包過,防震做得很好,跑得快也不會顛簸。想來要不是她多少還有點用處,多半被打發和舅母一樣,回頭慢慢的和大隊伍一起走,該知足了。
這回速度提高了很多,也不再走走停停,而且官道都很少走,大多時候翻越在崇山峻嶺之間。有時候還需要晝伏夜出。這馬車似乎是特制的,窄窄的車身,只容一人坐臥。所以馬兒能過的地方,就幾乎都能過。齊娘子駕著馬車,輕車路熟的樣子。顧琰在她身後車廂里盤腿坐著。這趟出行,她也感受到自己和齊娘子這樣的暗衛還是有很大差距的。即便她也習武,也是天南海北都跑遍了的。
休息的時候,歐允過來問︰「怎麼樣,吃得消麼?」
「沒有問題,不用擔心我。」顧琰趕緊道。要是沒她,大概能更快些吧。她可不要再拉後腿了。她這會兒坐在樹下,等著火堆上的烤肉呢。別人騎了一天的馬都還能張羅,她坐了一天的馬車完全不行了。要不是為了不失儀表,都很想躺靠在樹身上了。
「不用緊張,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最開始往鎮西軍去,更是一點苦頭不能吃。長得又這幅樣子,一開始被那些袍澤可勁兒笑話。」歐允說完,陡然想起最開始一個伍的同袍,如今只剩他一個了,心情便沉重了下去。這一趟,他希望能幫著孫小丁兵不血刃的解決問題。死在戰場上,馬革裹尸也就罷了。如果因為權勢之爭死去,真是屈了那些守邊的將士。
顧琰看他坐在火堆邊沉默的打開酒囊,仰頭喝了一口,把手伸過去,「我也來點。」
「很烈的,這可不是女兒紅。」
「反正馬上就要睡了嘛,我就嘗嘗。」顧琰不肯把手縮回來。多少猜得到他想起了些什麼,她肯定要打岔。
歐允笑笑,「也罷,就給你嘗嘗。」
顧琰接過去,仰起脖子學歐允方才的樣子來了一口,然後淚花立即 了出來,真的是太烈了!
歐允一邊把酒囊塞住,一邊伸手拍她的背,「都告訴你很烈了,還敢跟我學,喝這麼猛!」
過了一會兒,顧琰喃喃道︰「頭暈!」
歐允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吃點東西再睡。」
顧琰手里拿著個剝好的鳥蛋,看著卻成了三個,一口要下去咬了個空。索性兩只手握住往嘴里送,嘴巴張得大大的等著,以免喂到別處去了,臉上有一種別樣的認真。歐允正拿著一個雞腿準備開啃,見狀不由好笑。還真是很少見到她這麼逗的時候。
「我喂你得了。」歐允笑著撕下一條雞腿肉。
顧琰听到這聲立即挨過來一點,乖乖張嘴,等著他喂進嘴里。
歐允把人圈進懷里,一條一條的撕下雞腿肉喂給她。原來喂食也挺有意思,怪不得小時候老頭子那麼喜歡喂自己。
「琰兒,我本來希望給你好日子過。結果要害得你跟著我這樣奔波。」
「這就是好日子!和你一起,什麼日子我都能過。」顧琰兩手抓住歐允的手吃著雞肉,還不小心伸舌頭舌忝了一下他的手指。
說著這樣的話,還做出這樣的動作,歐允的心一下子跳快了些,小月復也一陣抽緊。要不是時間地點不合適,真想把半醉的她按倒在地,就地正法。
「真的,要是以後的日子讓你覺得不如意怎麼辦?」
「哪有什麼都如意的。只要我們在一起就行了。」她以為他說的是以後皇帝不在了,他們的日子沒現在好過。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能忘了啊。」歐允眼底閃過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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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嗯,我自己說的。不會忘!」顧琰有些憨憨的點著頭。
歐允喂她吃好,把人抱進馬車去,因為車身太窄,很費了些勁兒才把人安置妥當。至于他們其他人就只能克服一下,露宿了。
就這麼一路疾行,七八天後就看到了柳城的城門。歐允那麼豐厚的身家,是她佔了大便宜了。
故地重游,顧琰很是高興。馬車直接停在了家門前。之前兩座相鄰的宅子已經完全打通,大門都只留了一個,上書‘雲府’。這是秦菀的手筆,這樣很方便她派人管理繡坊。她之前在信里同顧琰說過。顧琰撇撇嘴,明明是夫妻共同財產,她卻沒有署名權。罷了,沒什麼好計較的。
她下車直接進了旁邊的孫府,看門的還認得她,「顏……哦,雲夫人回來了啊。」
「嗯,你家夫人跟小少爺在麼?」
「在在在,在的。」
顧琰走了進去,就見到得到消息的秦菀迎出來。她生了孩子還沒有完全恢復,很有幾分豐腴。身後跟著抱孩子的丫鬟,小女圭女圭一雙圓溜溜的眼楮黏在母親身上。
「快百日了吧,虎頭虎腦的真可愛!」顧琰伸手指去踫小女圭女圭的臉頰。
秦菀還不及回話便看到了隨後進來的歐允,不情不願的墩身一福,「佷媳見過小舅舅!」那名丫鬟也趕緊抱著小女圭女圭墩身行禮,「小少爺見過舅爺爺!」
歐允模模鼻子,甕聲甕氣的應了一聲,然後讓人把見面禮奉上。一份是顧琰準備的,她親手做的。一定虎頭帽,一雙虎頭鞋。那上頭的虎頭活靈活現的,還用金絲彎成虎須的模樣。秦菀知道她不愛做繡活兒,能親手給自己兒子做帽子鞋子這就非常難得了,而且還做得這樣好。這份禮物重在心意,而且用料其實也非常好。
「等他大些能穿了就給他換上。」
還有一份就是歐允交代總管置辦的了,秦菀也笑著道謝收下,「小舅舅,佷媳這就打發人給夫君報訊去。」
歐允點點頭,從後宅回自家那邊去了。一邊不是滋味的想著孫小丁這小子什麼都比他快一步。
顧琰留下學著抱秦菀的兒子,可惜小女圭女圭認生,不給她抱。
「算了,我也回去洗洗,一路風塵,說不定你兒子是嫌我髒呢。」顧琰看著不給面子嚎啕大哭的小女圭女圭自我解嘲道。歐允時時念叨兒子兒子,她听多了自然受影響,看到這麼白白胖胖的小女圭女圭愛得不行。
秦菀一邊拍哄著還抽抽搭搭的兒子,一邊道︰「這小子就這樣,認生。他老子很少回來,都不給抱的。等以後熟一些就好了。」
顧琰一邊往家走一邊擺手示意不在意。
「我等下讓人把飯菜給你們送過去,你們那邊清鍋冷灶的。」
「好!」
回到家里的正房,顧琰苦著臉道︰「阿允,我沒有小孩的眼緣,那小子不給我抱。一抱就哭,好像我是虎姑婆一樣。」
歐允听人說過,成了親的婦人多抱抱別人家的小男娃可以沾喜氣,這才放任她不著家的。聞言道︰「不要緊,等孫小丁回來我跟他借過來。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再說了,你哪是虎姑婆,你是舅女乃女乃嘛。」
舅女乃女乃,听著好老的感覺!
「借?你的兒子人家跟你借,你借不借啊?你肯我都不肯。」你當是什麼啊,那是人家兒子。就算孫小丁是晚輩,而且這次他還有求于歐允,也不會答應出借自己兒子吧。退一萬步說就算孫小丁迫于他一貫的yin威,不得不答應吧。那還有秦菀呢,她還不得找自己麻煩啊。
齊娘子在前頭繡坊找了幾個幫手,已經生了火,正在燒熱水。一會兒廖永就提了兩大桶熱水過來。
歐允笑道︰「回頭我打發人去買個新浴桶。」等不及洛陽的浴室改造好了。
顧琰白他一眼,「快去洗洗吧。一會兒隔壁送飯菜過來,吃了再做打算。」原來歐允那邊現在讓何山幾人住了,他們住的是顧琰從前的臥室。歐允的衣服和常用物件擱在那邊的,正在陸陸續續的搬過來。
至于舅舅,他從前的舊宅是個傷心地,老早就賣掉了。這次也暫時住在了客房。趁著歐允洗澡的功夫,顧琰把連通的宅子逛了一遍,其實改動不大,就是把大門處改了,里頭的
圍牆都打通了連成一棟宅子而已。
歐允突然到達邊城的消息,孫小丁收到了。齊王也幾乎同時收到了。他驚訝的挑眉,「他怎麼突然跑來了?」
其實之前孫小丁並沒有什麼大動作,只是齊王向朝廷稟奏說西陵人依然居心不軌,建議將十五萬兵馬都留在邊關,他沒有附議而已。後來皇帝萬壽朝廷派了人來犒軍,私下與他有接觸又被齊王的人探知。那人回到朝中不久,皇帝就下旨削減了此地五萬人馬,歸于原抽調地。這是之前戰事緊急,從各州府抽調來的。所以齊王此時已經不將他看成自己人了,他的日子很不好過。
不過如歐允所言,即便齊王是統帥,在朝廷派了監軍來此的情況下,他也無法將孫小丁一干人等擠走。那監軍便是犒軍欽差的副手,直接便留了下來。
差不多歐允沐浴更衣出來,隔壁的飯菜便送來了。連同何山他們的一起,分量可是不少,虧得孫家帶來的人手多,忙而不亂。
顧琰只是洗了洗臉,她一直在車里,干淨多了。
「你想吃什麼?我讓人去采買,晚上就可以自己開火了。」
「晚上不用,老大要請客的。」
顧琰知道他說的老大是齊王,既然他說得這麼肯定,那今晚就先不開火。不過東西還是要開始采買的了。屋子秦菀時常安排有人打掃,所以他們雖然來得匆忙,卻不用太費勁收拾。
「他不會用鴻門宴請咱們吧?」顧琰有些擔心。
「他只要不是決心造反,都不可能對我不客氣的。他就是想弄明白我到底干嘛來了。估計是老頭子溫水煮青蛙的策略讓他發現不對勁兒了。」
「他不會掙個魚死網破吧?」
歐允停下筷子,「老頭子活得好好兒的,他此時掙個魚死網破能得到什麼?是投西陵還是自立為王啊?都不是什麼好路。西陵如今是納真那家伙坐穩了位置,大公主被擠得沒邊兒了。如今凝然公主也有喜了,納真同王後的關系正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時候。西陵那邊是不可能和老大勾結起來做什麼的,他不能養寇留兵。自立為王,那就是反賊,就是他的鐵桿那也得三思再三思才敢走跟著這步棋。其他人在有朝廷監軍的情況下肯定是跟著扯起旗號誅殺亂臣賊子的。老頭子如今不過是為防萬一而已。只要他好好兒的活著,這天下就亂不了。」
顧琰听了心頭大定,既然如此,按京城肯定一切也無虞。皇帝一早知道了齊王和廢太子有勾結,齊王卻被蒙在鼓里,這就是得了先機。這樣肯定不可能出現皇帝遇刺這樣的事兒,齊王也就沒有借機打著靖難旗號起事的契機。他們這一趟就是來幫孫小丁敲敲邊鼓而已。
因為歐允之前的作為,顧琰不疑有他。根本不像皇帝,知道他沒有帶著顧琰遠避的打算就知道他想干嘛了。她吃過午飯安安心心的睡午覺,醒來看到桌上有一張燙金的大紅請柬。打開一看果然是齊王的請柬。問了一下,舅舅也收到了一張,說是齊王今晚要在私宅宴請軍中偏將以上職級不值守的將領以及家眷。
說到齊王私宅,顧琰去過的。之前歐允把那座大宅的第三進弄來關有細作嫌疑的人等。她在那里坐了將近一個月的牢。
看到歐允走進來,她揚聲問道︰「齊王也請了女眷,誰來充作女主人呢?」
「听說是新近納了個庶妃,在這邊城面前也能算作女主人了。其他將領很少帶正經女眷,都是在這邊城現納的小妾之流。」
「那是不是說如果我不想去,其實可以不用去?」
歐允點頭,「我雖然名義上是鎮西軍的偏將,但老大不敢以普通的將領看待我。你要是不想去自然可以不去。」
顧琰想了想,「我去問問秦菀,如果她要去我就當是去陪她。」
秦菀抱著兒子,好生郁悶的道︰「之前這個女人招待女眷,我去過了。那會兒還沒有起齟齬,親舅舅的新寵,我不好第一個打她的臉。」所以,這一次,就沒有理由不去了。
「行,那我也去看看。」話說這齊王不是從小就心儀孫茯苓麼。之前也就罷了,現在還在不斷在往後院填充新人,看來這麼喜歡一點不耽擱他尋歡作樂啊。好歹人家皇帝還給雲夫人守了三年孝呢。
齊娘子給顧琰找出一件紅色的衣服準備赴宴,上頭的八顆扣子正好是那次拍賣會上得來的。窺斑見豹可見這件衣服的富貴。從質地到做工,五一不精。
「是不是有點太不給人家面子了?」顧琰遲疑了一下。這是正紅色,她這個出嫁才一個月的人穿其實再合適沒有。可是對方只是庶妃,不能穿紅色。自己這樣穿未嘗有些張揚。
「少夫人你雖然不是記在玉碟上的親王妃,但其實相差無幾。去了就是給她面子了。」
顧琰想想也是啊,皇帝還在呢,她這個時候都不張揚點就有些打歐允的臉了。他一向可是在宮里橫著走的。而且在鎮西軍的高層,要說還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怕是也沒幾個了。至于說謹小慎微,那是以後的事了。
「嗯,那就這身了。」顧琰穿好衣服坐下由齊娘子梳頭。如今身邊沒有旁人,就只有齊娘子能者多勞了。秦菀倒是問過需要需要先借她幾個人用,想了想還是算了。粗活找了前頭的繡娘幫著都做了,齊娘子也就是近身伺候而已。
其實顧琰很煩這樣的社交場合,光是梳頭穿衣就要花去好多時間。她骨子里同明暉是一樣的,認為最重要的是內在,一點也不看重外在這些妝飾,只覺得是累贅。可這個世道就是如此,只要是社會人就不能完全不管不顧。沒看到明暉如今也是見天兒人模狗樣的麼。不知道底細的人不得以為他多麼的仙風道骨呢。
而且,既然她嫁了歐允就得承擔起賢內助的職責來。他都能什麼也不求的一心以鎮西軍的安定團結為重,新婚期間直接奔赴這里了,她肯定不能拉後腿不是。說起來如果皇帝真的駕崩了,她跟歐允也就不用過這樣的日子了吧。那時候應該就可以隨心所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