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歐允同樣意有所指的話,齊王心頭一凜。舒愨鵡孫小丁到邊關三年,殺敵英勇,屢立戰功。最要緊的是他是自己的親外甥,一開始的時候自己還大力的提拔給他機會。很多自己鐵桿的手下對他也極為欣賞。說什麼果然是外甥像舅,在自己長子還沒長大成人的當下,不少人將他看成了自己的繼承者。
如果他那個不祥的預感成真,倒是一步步踏進父皇安排好的圈套里去了。小丁他,的確是最適合接收自己的軍中所有力量的人。除非,真的撕破臉!
齊王心底已經不把孫小丁當一條心的人了。可是外人不知道啊,就是最親近的將領也只是有點猜測。畢竟,自己待這個外甥一向看重,一向嚴厲。因為,自己也曾經想過將這個嫡親的外甥當做在軍中的繼承人的。如果奪嫡成功,長子肯定不能派往軍中常駐,次子就更小了。那麼,這個親外甥就成了最好的人選。現在看來,之前種種倒真是為他做嫁衣裳了。
可是,撕破臉,怎麼撕破?他的言行沒有一丁點可以做文章之處。自己的態度反轉太厲害也引人疑竇吧。偏偏有一些話又不能對最親近的人以外的將士去講。難道要講孫小丁听外公的不听舅舅的,听皇帝的不听王爺的。他如果說孫小丁偏向晉王,別人也不信吧。論血緣關系,他和自己近。論為人,他和晉王更是南轅北轍。
小丁是什麼時候開始和自己不是一條心的呢?是從娶了秦相家的小丫頭開始吧。秦家狗屁中立,還不是偏向老三。早知如此,之前說什麼都要攪黃了這門婚事。還指望他將秦家拉過來一些,倒沒想到是他被人用美人計拴住了。方才在小允到之前,自己百般的問,小丁他就是一言不發,不肯稍提他怎麼就被秦家拉過去了。至于小允,從小就跟老三最好,也是指望不上的。可是,自己難道就這麼白白的把一切拱手讓人了?
客人陸陸續續的到了,男賓那邊顧琰不清楚,不過女賓這邊能上得了台面的還真是沒幾個。她原本以為可以見到馬監軍的夫人的,可惜監軍大人身體違和,夫人也就沒有來。這位監軍大人是文官,這也是他沒有被齊王太過猜忌的原因。文官到了軍中有什麼用啊。
至于那些個將領的小妾、愛寵,一個個都走得是妖媚惑人的路線。倒是襯得勃勃英氣的葉庶妃顯得不合群了。當然,秦菀和顧琰這兩個正室就更加了。
好在人多了,戲也開場了。顧琰學著秦菀的樣兒,敷衍了幾個拉關系的將領侍妾,便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看起戲來。旁人也就不敢來擾了。怪不得之前秦菀叫他們常駐邊城呢。她在這種場合的確是沒伴。不過沒關系啊,一旦孫小丁真的成了代鎮西將軍,主帥帶在身邊的是正室。那些將領想走走夫人路線的話,就只有把自家的黃臉婆接來了。至少,也得是個上了官府簿子的二房吧。
葉莫伊作為女主人,一邊沒有讓齊王手下幾個得力將領的愛妾感到受冷落,一邊更是沒有絲毫慢待顧琰和秦菀兩個貴客,倒是頗展現了長袖善舞的一面。當然,她沒有試圖把這兩撥人揉到一起的無用功。秦菀這個相府千金、公主府世子夫人的高傲就連她也是領教過的。她從前根本是不會和這些非正室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的。也就是葉莫伊進門的時候才開始破例。
相形之下,今日初見的顧琰就要親和的多了。不過,就連王爺都說此女相當不簡單,葉莫伊更不敢對她等閑視之。方才這人連消帶打半真半假的說就是為了故地重游見見故人而來。她可不敢信,來得這麼是時候。監軍剛到了一個月、王爺曾經寄予厚望的親外甥又要反水的當口就來了。听說王爺那位小兄弟在鎮西軍九年,那根是真正扎進了底層的。高層的人,又大多是知道他來歷的,誰敢不給幾分面子。這樣一來,倒成了上上下下通吃的局面了。
顧琰之前一邊听著眾人說著這幾個月邊城的熱鬧事兒,一邊分心留意眾人。她今天很是輕松,沒什麼壓力。以後要恩威並施拉攏住這些將領的是孫小丁,要做夫人外交的也是秦菀,和她沒什麼相干。她也就按自己心意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看戲就是。
倒是戲開場了才被引進來,在座眾人都不怎麼上心的一個遲來者讓她凝注了視線。那人看到她也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繼而想起什麼臉上帶出點遺憾來,口氣淡了下去,「原來雲夫人回邊城了,真是好久不見啊。」
「楊夫人,你可是來晚了。等一下要自罰三杯呢。」旁邊有人笑道。
葉庶妃笑著指指顧琰旁邊的位置,「楊夫人快請坐,罰酒的事我們等一下上了桌再說,這會子先听戲。這可是唱武戲的名角,我廢了些心思才請來的。」
顧琰起身拉著楊夫人入座,小聲問道︰「三
當家他們還好麼?」這楊夫人正是瑯琊山三當家的夫人,自從方子墨離開,瑯琊山還在軍中的人便以三當家的為首,唯他馬首是瞻。也只有三當家才做到了偏將之職。顧琰來此,除了作陪秦菀,也是想會一會這位楊夫人。把瑯琊山在軍中的人拉攏過來,這可是她來邊城的任務。
「好,都好。跟著齊王爺為國出力,比起從前嘯聚山林不知好到哪里去,哪能不好。」楊夫人見到顧琰是高興,可是一想到她最終還沒有嫁給軍師,反倒是嫁了那位在邊城聲名赫赫的鬼面小將心頭就不是個滋味。當初,她們幾個是真心把顧琰當成未來弟妹看待的。結果現在她另嫁他人,軍師也悄然遠走。
其實如今還留在鎮西軍中的瑯琊山的弟兄過得並不算太好,只有一個三當家混到了偏將就可以看出來。當初大家可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來守衛邊疆的。為此死了的弟兄也不在少數。可是在論功升遷的時候,瑯琊山的人就是比其他人不如。很多人,包括三當家都是想著‘如果我家軍師在此,定不能讓我們吃這等虧’。心頭對顧琰多少有那麼幾分埋怨。他們並不知道就算顧琰和方子墨在一起了,結果也就是兩個人一起西出陽關。只當方子墨是因為早對朝廷心灰意冷,又受了情傷這才遠走他鄉。
不過,對楊夫人來說,這種場合一向比較受排擠邊緣化。倒沒想到今日不小心來晚了,沾顧琰的光還得了這麼個靠中間的好位置。這讓那幾個平日對她頗多冷嘲熱諷說她是強盜婆子壓寨夫人的女人很是吃了一驚的樣子。而且,能在這樣的場合遇到能說到一塊兒去的人也不錯。再說了,從前當強盜可以不管朝廷的人是如何傾軋的。但如今既然自家男人一心想要走封妻蔭子的路,她對顧琰自然得格外客氣。所以,說話間還是很和藹的。
「楊夫人有劉嬸嬸的消息麼?」顧琰低聲問道。她當初在木石村就是住在大當家和劉氏家里的。
「還真有些時日沒收到信了。」
顧琰笑笑,「我最近倒是收到一封,回頭你上我家來,我拿給你看。」信是顧琰寫了去,劉氏回的。她听歐允說了之後便給劉氏去了信,希望大當家的能對軍中那些弟兄有所交代。劉氏感念當時懷孕的時候,顧琰諸多照拂,因此收到信便對大當家的說了。大當家的自然是權衡利弊,從各個方面考慮,然後讓劉氏回了這封信。本來估著他肯定也給三當家的來了信,沒想到還沒收到。
楊夫人一愣,大嫂子寫給你的信,拿給我看做什麼?難道里頭還有話是對我們說的不成?
接下來顧琰便沒再說話,認真的看戲。武戲比文戲熱鬧,滿堂的熱鬧,而且台上的武生功底真的是相當不錯,扮相也很好。和楊夫人搭上線後,她更加輕松,一時竟看住了。直到武生退場,旁邊有人叫才醒過神來。
原來,眾人見顧琰和善,便有人問了個初見面就想問的問題,「雲夫人,我以前也見到過你。當時你的確是這幅模樣沒錯,可是現在再看到比那會兒好看多了。你是不是有什麼美容養顏的秘方啊?」
秦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世上哪有什麼秘方能讓人不到一年之間從清秀佳人到傾國傾城啊!她本來就長這副模樣的。之前只是用易容術掩蓋了容貌而已。之前是怕招災惹禍,如今嘛有主了,誰還敢胡亂伸手?」
「原來是這樣啊。」葉庶妃看一眼貿然問話的人,其實她也想知道。只是方才還沒來得及問,其他的客人就紛至沓來了。之前她听說顧琰是大美人兒,多少還有些不服。原來之前遠遠看到過的並不是人家的廬山真面目。那就怪不得了。
又有人試探著問︰「雲夫人,你的易容術能把美人兒扮得普通,那能不能把普通的人扮成大美人呢?」
這話一出,幾乎是瞬間,全場的目光都從戲台上轉移到了顧琰身上。她想了想,「應該可以。」只要輪廓不是差到鬼哭狼嚎,應該是可以化腐朽為神奇的。這和去韓國動刀子的原理其實是一樣的。再往深了說,這跟畫皮其實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場的人眼中一亮,繼而想起顧琰如今的身份又紛紛失望。她可不是在場的人可以隨意使喚的。就是討教,人家怕是也懶怠理會的。
這要是以前,顧琰未必不會從這個思路出來,搗鼓一套化妝術出來狠狠賺這些女人一筆。可是現在,想一想自家賬冊上每天都在往上跳的身家,她便懶得花這個心思了,實在是動力不足。所以,話題到這里便只有打住了。
齊王府的廚子手藝相當的不錯,應該是王府的人就在當地找來的。尤其是那一手燒烤做得相當地道。顧琰吃得滿口留香,很是滿足。成親一個月,吃管御
廚做的飯菜她胖了六斤,好在之前一路奔波瘦下去了。所以這會兒吃起來心頭也是沒什麼壓力的。所以,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她身份變了,但其實骨子里還是不改吃貨本色。瞬間就從雲端美人又回到了凡間。當然,她的用餐儀態依然是極好的,只是胳膊揮得比人快些而已。以前在顧家,別人都沒她吃得多,這一手她練得很熟練了。
秦菀看到了不過是低頭一笑,她今日其實很想早早回去陪兒子的。可是,她除了是母親,還是妻子。如今分明已經到了快圖窮匕見的時刻,怎麼還能只惦記著香香軟軟的兒子。于是只得耐心留在了這里虛以委蛇。
而楊夫人看到顧琰吃得歡快,也是忍不住笑笑。雖然是嫁人了,也成了需要仰視的人物,但是骨子里秉性還是不改。還是當初那個在木石村有些大大咧咧的小丫頭。這樣感覺親切多了。不過,好像人家從前也不是普通人來的。國師的弟子,公侯府的千金。那看來,越是真正有地位的人,越不會把眼楮長在頭頂上。不像那些以色事人恃寵生嬌的主。在她看來,不但顧琰,就是秦菀也是極好的。秦菀只是看不起那些侍妾,對楊夫人這個正室其實倒是頗為客氣。
吃過晚飯,又抹了一會兒葉子牌,顧琰、秦菀、葉庶妃,另外拉了楊夫人湊一桌。楊夫人只覺得自己的後背要被那些女人的視線給鑿穿了。今兒來的人,誰不想和這三位把關系搞好啊。偏她這個一向不受人待見的拔了頭籌。不過誰都知道,國師、雲夫人和瑯琊山關系本就不淺。羨慕嫉妒恨之余也無話可說,只覺得楊夫人今兒是翻身了。還有些在想著一直被無形打壓的瑯琊山眾人是不是也要翻身了呢?葉庶妃可也很給雲夫人面子呢。
顧琰抹葉子牌一向都是當善財童子,她覺得這麼玩兒不刺激。想去賭場開開眼界,又還一直沒找到機會。正百無聊賴之際,齊娘子進來告訴她,說歐允喝高了,在客房歇下了。
相對于文官來說,武將的夫人外交其實並不是那麼重要。因為武將的升遷靠的更多的還是軍功。要真的這麼重要,那些武將即便是大老粗也會知道把擺得上台面的元配或者二房才老家接來,而不是隨隨便便就帶了寵愛的美貌侍妾登門了。
顧琰微微蹙眉,交代齊娘子,「我去看看,你來幫我模幾把。喏,還有好幾吊錢,應該夠了。」
齊娘子心道,你都不耐煩跟這些女人抹葉子牌,我就更沒耐性了。贏她們簡直是欺負人嘛。不過,她當細作那會兒,也曾經扮演過這種角色,勝任還是沒有問題的。
顧琰便跟著齊王府的小丫鬟往客房走。邊走邊想,莫不是許久沒有來邊城,被那些大老粗車輪戰灌翻了?那看來那些人倒是不抵觸他的身世,對他接受度頗高。不然,只會敬而遠之,怎麼可能車輪戰灌酒。也是,軍漢的世界比較簡單。只看歐允這個人,那絕對是條漢子。是憑自己的軍功,一步一步升遷上來。而且他還捉出了鎮西軍中的奸細避免了極大的損失。再說他在軍中也是個從不仗勢欺人的。(只憑自己拳頭欺人)或者,是借醉酒避開齊王的盤問?去看看就知道了。說起來還沒見到過他醉酒的模樣呢。
走進客房,顧琰四處看看,這不像是普通的客房啊。家具什麼的都相當名貴。繼而想起歐允曾經在這里住過,審問犯人。這間屋子大概是他從前住過的一直被保留著。
坐在床邊就聞到一大股酒氣,看來是真喝多了。顧琰盯著歐允出色的五官看,她其實還在想著之前用易容術畫皮的事兒。可是,有幾張臉她真的是覺得無須再畫了。渣爹的,明暉的,她自己的,還有眼前歐允的。
這麼想著,不由便俯身用手在歐允面上輕輕勾畫著。這樣都沒醒!顧琰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那邊已經有送客的聲音傳來。秦菀兩口子是必定要回去的,因為兒子還在家中。他們倒是可以就留了下來,不折騰了。
果然,不多時,秦菀便打發人來說她要回去,問顧琰要不要同行。葉庶妃得知歐允酒醉,極力挽留他們住了下來。秦菀便和孫小丁一起回去了。
顧琰略坐了會兒,洗漱上床。問了何山,他說只需要準備一壺水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管,某人的酒品還不錯。不過,顧琰還是沒敢睡得太實在了。只是在被人戳了一下睡穴後,她還是不可避免的睡深了,只是不自知而已。也就渾然不知歐允夜半出去和齊王長談了兩個時辰。
顧琰看著他安靜的睡顏與床邊被喝光的水杯,不由概嘆這家伙平時脾氣不怎麼好,沒想到醉酒了居然這麼好的酒品。看來,她對他了解還是不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