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這麼發生的,顧琰生辰後幾日,太夫人想著快到老侯爺的忌日了,而且天兒越來越熱,便打算到觀里去做一場法事,也順道避避暑。這既是彰顯孝道,又能跟著去避暑,自然後院人人都想去。到最後,除了侯爺夫人要管家,其余人都去了。
顧瓊和顧瑤的親事听說有眉目了,顧瓊的夫婿如今最熱門的人選是從前老侯爺軍中下屬的嫡孫,目前在軍中任什長(管二十個人),十六七的年歲還算是少年有為。當然,這跟出身軍人世家在軍中先天就比普通人強有關系,不過前途還是看好的。
至于顧瑤,二夫人屬意一個剛考過的秀才,是一個伯府的庶子。公侯之家一般都是走恩蔭的路,但一個家里名額有限,也存在競爭。這個庶子選擇走科舉的路子,倒是比較有上進心的。這和顧府目前看重的方向一致。
事情還沒有最後敲定,听說二夫人不是太滿意,還想再看看,所以還沒有給人準話。顧琰知道她是覺得這和大姐做國公府世子夫人落差實在大了一些,達不到二夫人的心理預期。只是因為這兩個已經是目前有意向的人里最好的,所以才重點觀察。
說到這個,在出發往道觀去之前,顧琰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大姐顧瑜。說起來都在京城,可是顧琰愣是回來八、九個月才頭一回見到本人。這年頭,娘家再近,如果沒有特殊原因,那也是回不來的。
偏偏這八個月,太夫人也好,侯爺夫妻也罷,都身體倍棒,而且也沒誰過生辰的。听說梁國公夫人身體不好,大姐除了要侍疾,還要掌家,本身也是忙得不可開交的。不過上月顧琰生辰,她倒是特地遣人送了禮回來。
這一次回來,也是因為老侯爺忌日將至,她將手寫的《孝經》親自送回來。既然回來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見祖母的。祖孫倆絮絮說了好一會兒話。
顧琰當時正在太夫人屋里念書給她听,便見到了。于是在顧瑜給太夫人見禮之後便輪到顧琰給長姐見禮。
她的禮儀如今已經非常標準,一舉一動已經是不自覺的就合乎大家閨秀的儀態了,顧瑜看得暗暗點頭,伸手把她拉起來,「琰妹妹,快起來,可見著你了。」
顧琰仰頭看著這位長姐,看她笑得很是真心的模樣,不由心道果然沒白比顧珂她們長了年歲。說起來,這位長姐出嫁前可是太夫人最心愛的孫女。呃,現在應該也是,自己不過是個贗品。
「我也早就想見大姐姐,數次受了大姐的禮物,都沒能得到機會當面道聲謝。」顧琰說著又墩身給顧瑜一福。
顧瑜忙笑著拉起她,「快別這麼多禮了。」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太夫人道︰「好了,瑜丫頭回去和你娘、你妹子好好說說話。可能在家吃了飯再回去?」
顧瑜點頭,「臨來前婆婆特意告訴孫女,可以晚一些再回去。孫女兒一會兒來陪祖母用晚飯好不好?」
太夫人笑著點頭,「好好,把小九也帶過來。」
顧琰心想,現代的女兒回娘家不要太勤快啊,一天兩趟都有可能。古代居然嚴成這樣。不過這對自己倒是個好事,以後她要是嫁出去了,長時間不回顧家來,誰都不能說她什麼。
不過,還不知道她能不能擺月兌顧家的掌控自主嫁人呢。而且,她嫁給誰去了?她目前為止都還沒有出門見人的資格。顧瓊和顧瑤也壓根沒有見到二伯母有意的女婿人選。盲婚啞嫁這可真是個問題!
還是得想法子進宮做女官去,這樣才能擺月兌顧府控制。至于嫁人,後一步再考慮吧。
顧琰又陪太夫人說了一會兒話,提出自己回去。太夫人如今很少找其他孫女陪著說話,只有顧琰在東院出入得很多,偶爾也留下陪她用飯的。
「別,弄得好像你大姐姐回來我就不要你了似的。就在這兒一起用晚飯,好好留意你大姐姐的言談。」太夫人拍拍顧琰的手背。
「是。」其實顧琰是不想和顧珂一個桌吃飯,這些日子在女學,顧珂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的。她是顧家孫女輩目前地位最高的,顧琰面對顧玨都只能忍,對顧珂就更得如此了,心頭不是不郁悶的。
這會兒顧珂也正跟大姐說起顧琰,顧瑜听得皺眉,「小九,你這也滿十二了,看事情得多長幾個心眼啊。不然以後嫁了人,可不會有人再像如今一樣讓著你、寵著你。」
林氏方才有事被請出去,這會兒回來正好听到,于是道︰「瑜兒你回來得正好,好好跟她說說,我最近忙得沒顧上她。」
顧瑜示意顧珂過去給林氏捏肩膀,然後笑道︰「這麼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都要照應周全,真是辛苦娘了。」
林氏看了一眼東院的方向,「其實其他都好辦,就像你二嬸最近因為小七小八的事心氣不順天天跟我作,我也不拿她當回事,一切按規矩辦就是了。可是老太太總是不放手,她那些陪房心月復沒一個是省油的燈,還有府里的世僕仗著有她撐腰,也頗有些陽奉陰違。從前你在家,一則是可以幫我管管事,二則在你祖母跟前也能多替我說說話兒。」
顧瑜倒了杯茶遞過去,「娘,喝茶。所以說,你不能再一味把小九當小孩兒慣著了。」
顧珂因為和兄姐年紀差異大,是林氏中年才得的,所以格外嬌慣,因此她雖然十二了,還有些不解世事。
林氏點頭,「是,再忙我也不能把這個給耽誤了。不然以後小九到了婆家是要吃虧的。」
顧珂听到母親和姐姐一會兒一個嫁人,一會兒一個婆家的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說什麼,顧瑜抬手制止她,「你先別害臊,就咱們三母女有什麼好臊的。娘,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是不想小九跟我一樣,然後被祖母選中,所以故意把她養得有些嬌憨。可她注定不可能低嫁,這些不能不教她了。」說完轉向顧珂,「你就真看不出這些流言是有心人故意潑向琰兒的髒水?好好想想吧,這都看不出來,以後豈不是讓人吃了。」
顧珂眨眨眼,「髒水?」
「嗯,你想想,都有那些人在你耳邊成天叨叨琰兒不好的?」
「是十三妹。」
「琰兒回來沒幾個月,就得了祖母的歡心,我知道你們心頭都不服。從前對我還暗地里羨慕嫉妒的呢,何況是她。然後有些話听多了,也就覺得是這麼一回事了。有些事不能光用耳朵听,得用眼楮、用心去看。」
顧瑜說著轉向母親,「娘,我今天見了,第一印象挺好的。就是出身低了些,不然還真是挺符合祖母的要求的。好好的教幾年,應該對顧家很有助益。」當初祖母就很遺憾她年歲不合適。還說小的幾個看著都不像。為母親嬌慣小九的事,祖母也有些不滿。後來看到小九的確不是可造之材才作罷的。不然,小丫頭怕是會被養在祖母膝下了。
林氏喝下茶水,「身份,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也是,到時候族譜上帶上一筆就好辦了。」
顧珂好奇的問︰「娘,大姐,你們在說什麼啊?」
顧瑜模模她的小辮子,然後把祖母的打算略提了幾句,看顧珂還有點不服的樣子,拍拍她的腦袋︰「我和母親都只希望你平安喜樂的過這輩子,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在顧家是眾星捧月,有什麼都有父母兄姐護著,可祖母想要送人去的地方,可是世上最凶險的去處。」說著聲音低了下去,「說我自私也好,反正不管送誰去,得最大好處的也還是靖西侯府,是咱們這一支。我不希望是我自己的親妹妹去。」
顧瑜給顧珂講了幾件自己嫁到國公府被百般刁難的事,听得顧珂不斷咋舌。
「你想想,我婆家不過是國公府,我都感到很是有些吃不消。那個去處,只會比國公府還要復雜十倍百倍,你想去麼?」
因為有這麼一個插曲,而且是在太夫人跟前,晚上三個孫女陪著太夫人用飯的時候顧珂就比較客氣,表現在沒有拿眼刀丟顧琰。甚至兩人吃過飯一起送顧瑜出東院往二門去,然後回來的路上顧琰給她道別的時候也還算友好。顧琰便知道,肯定是大姐給她說什麼了。
端娘在檢查要帶去道觀里的東西收拾得有沒有遺漏,這回去的可不是東觀。東觀顧家還沒那個面子包了三進的大院子避暑。這回去的是京郊山上的道觀,香火倒也是很旺盛的。顧家去那里,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老侯爺當年有個替身出家當道士就在這個泗水觀。這些年老侯爺的法事也都是在那里做的。
小蘭小聲同小菊道︰「這回,咱們姑娘應該能分到一個好一些的屋子吧。最好啊,還能離太夫人近一些。」
小菊只是憨,並不傻,小蘭平時去了東院使勁兒跟東院伺候的姐姐們套近乎,她也是有所耳聞的。于是只道︰「不知道。倒是這回,姑娘只能帶咱們兩個和端媽媽,有些粗使活兒就得咱們輪著做了。」
小蘭一窒,被提上來當了幾個月二等丫鬟,姑娘又是省事的人。她都快忘了當粗使丫頭那會兒的日子了。
三日後,五房去了茯苓三母子加顧琰以及各自帶的幾個下人。這樣一來也差不多二十來號了。再加上另外幾房還有太夫人,便是將近百人。
住宿是交給茯苓安排的,林氏沒去,秦氏不管事,太夫人自然交給她了。因為房間有限,所以通常是幾個人住一間。像是顧琰,就被分到和惜惜一間。茯苓三母子則住一個大套間。其他的下人統一安排,按地位兩人到四人一間不等。
小蘭非常的失望,她本來以為是跟著出來避暑的,結果要住四人間不說,還有不少雜活兒。太夫人也沒有要讓自家姑娘挨著她住的意思。不過好在,因為泗水觀在半山,植被非常好,即便是四人間也還是很涼爽宜人的。
小菊道︰「這樣對姑娘好些。」那幾位姑娘成天跟斗雞一眼看著姑娘,這會兒再獨個兒住到太夫人的單門獨院去,還不知她們會怎樣呢。
顧琰也是這麼想的,只是要跟惜惜住一個屋怪別扭的。尤其惜惜原本是想留在府里被茯苓縣主硬帶來的,一來就諸多挑剔,顧琰一概不理,反正惜惜不是她必須伺候的上級。
惜惜嘀咕了一陣,心頭只覺得白白便宜了留下的窈娘。沒有五夫人在一旁盯著,只剩下她和爺的話,日子多好過啊。可她在一邊發泄,顧琰充耳不聞,甚至還拿了本書出來看。想想顧琰在太夫人那里正受寵,而且上次推得依依落胎也什麼事沒有,她也不敢太過放肆了。
顧琰笑笑,總算安靜了。她看看推開的窗戶,外頭滿山的竹子,風吹來竹葉不停的響動,真是個避暑的好地方。好好休養生息一番,明天才有精神。給老侯爺做法事,她們這些孫女孫兒的膝蓋肯定是要遭罪的。可惜她不敢做‘跪得容易’,她沒有小燕子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匪氣,因為小燕子在皇宮里都是開了外掛,自己可沒有。
眾人休息了一陣,便邀約著在道觀里逛。還有人在下人陪伴下走到後山去。顧琰便也帶著端娘小菊小蘭出去走了走。看慣了顧府的亭台樓閣,回歸大自然真是讓人心曠神怡啊。
法事一共七天,好在每天就那兩個時辰,其它時候還是很舒服的。太夫人年紀大了,其它時候便沒什麼精神,也沒有召顧琰去作陪,她得以在道觀和後山自由走動。只需要出去的時候跟繼母稟告一聲就是了。
或是拿一卷書,帶上些小吃食出去就是半日。說起來,這泗水觀的齋菜味道還挺不錯的。只是听說如今的觀主也是國師門下,讓她有些不舒坦。明暉還在躲避國師的追殺吧,也不知道他情況如何了。這位國師,難道但凡是香火旺盛的道觀都派了弟子駐扎不成?
這一晚,顧琰正睡著,忽然覺得灼熱得很,在泗水觀住了幾晚這可是沒有的事兒。而且還隱約听到了惜惜的尖叫聲。
因為是和惜惜住,而且之前被依依坑過,所以她一直很警覺。當下睜開眼就發現屋子里起火了,火勢還不小。
顧琰一個翻身下床,左右看看倒了茶壺里的冷茶淋了自己一頭一臉。再看惜惜身上已經著火,倒在地上不住翻滾,趕緊扯了床單幫她拍滅火焰。
「快走!」顧琰喊道。
火勢已經起來了,再不走就要不能出去了。惜惜忽然把顧琰的小身子推開,自己一頭往門口鑽去。
顧琰很想罵人,有這麼忘恩負義的麼。
外頭有人在潑水救火,看到從火場沖出來的衣衫不整的惜惜俱都楞了一下。原本穿的就是睡覺的褻衣,方才著火雖然很快撲滅,但有些地方還是露出身體來了。這樣是非常不雅的。外頭拿著木桶救火的可都是顧家的男丁家丁或者是泗水觀的道士。
顧 一邊往火場里望去,一邊月兌下外套扔給嚇傻了的惜惜,「琰兒呢?」
「里、里面。」惜惜忙裹住顧 的衣服,跑到一旁去。顧家的人都起來了,火剛起來,值夜的人就發現了。這時候一些跟來的媳婦婆子便對著惜惜指指點點的,「穿成這樣就跑出來了,還把琰姑娘自己丟在里頭。」
……
顧 舉起一桶水朝自己頭頂淋下,這會兒惜惜都跑出來了,顧琰還有動靜,莫不是在里頭嗆暈了。結果他剛淋完,就被旁邊的幾個小廝抱住了,「四少爺,讓小的去,您是千金之體啊!」要是讓侯爺知道,他們在外頭站著,卻任由四少爺進去,那還有活路麼。
顧 雖然習武,卻是暗地里,而且他才十三歲,被幾個大人抱手拖腳的,一時動彈不得。可是听這幾個人說歸說,卻沒有哪個真的有要進去救人的意思,他吼道︰「你們倒是進去啊,不然就放了我!」
「可是,四少爺,這會兒已經、已經進不去了啊!」
火場里顧琰被推開摔倒在地上,爬起來四下看了一眼,發現窗戶那里還好,火勢比門口小。惜惜跑出去後,她跌倒耽擱了時間,門口火大起來了。因為失火的是惜惜那邊,她睡門口,這會兒帳子、被單、字畫全燒起來了。
顧琰跑過去搬了凳子到窗口努力爬了出去。期間頭發、手、臉不同程度的被火苗輕微灼傷,整個人狼狽不堪。
顧琰從窗口跳出去,落地後听到有人提著水繞到這邊來了,但人還沒有到,而且這邊往上下去的路上也沒人。她心頭忽然一動,撒開腳丫子往山下飛奔。
她什麼都沒帶,只有隨身那根木釵還揣著。夠了,顧家的東西她本來也不想要。
顧琰以一種奔向自由的速度往前跑著,只是沒跑出多遠就被草絆倒撲跌了出去。
這一摔真是渾身都疼,先是被火灼過,現在又摔得不輕。一雙手伸過來托在她腋下,把她提了起來,「還真是你啊!你亂跑什麼?」
顧琰抬頭,「歐、歐公子?」
「你怎麼朝山下跑啊?」
「慌不擇路!」顧琰吐出嘴里的草和土。
歐允看了一下不遠處的火光,「你從火場跑出來的?」
「嗯。」跑還是不跑,這是個問題。要跑的話,這家伙不會攔住自己吧?要是不跑,過了這村也許就沒這店了。
正當顧琰想跟歐允商量一下請他讓道,就听他道︰「我方才看到火光,還以為有人先我一步,要燒死明暉呢。結果你從火場跑出來,這怎麼回事兒啊?」
「你說什麼?明暉在這里?」
「不確定,我下午得到消息,說有個國師的師弟被抓住了,悄悄鎖在這里。我想著是不是明暉,就來看看。」他來這趟,很小一部分是顧琰曾經拜托過他,如果有明暉的下落告訴她一聲。另外一大部分是他想拿到國師說的那種金丹的配方先找人看一下。雖說宮里那老頭子有時候挺可惡的,可畢竟是他親老子。他現在身體已經不好了,萬一這金丹是催命的怎麼辦。
顧琰看看自己一雙髒兮兮的腳,然後道︰「歐公子,你能幫我一個忙麼?」這人說過要報答她的一飯之恩的。
「幫你救人?」
顧琰點頭。
「我的人已經去了。我看倒是你狼狽得可以,我還是先救你吧。」歐允看著顧琰燻得黑乎乎的臉發笑,又伸手扯扯她鬢角被灼得長短不一的頭發。歐允彎腰一把將顧琰像米袋一樣扛到了肩上,嘴里還道︰「怎麼跟秤砣一樣,看著個頭不大這麼沉!」
顧琰有心想叫他放下,歐允卻是邁開大步就往山上走,她方才跑了就一百來步,換成他的步子,五六十步就到了。
「唉,我送你回去,然後去瞅瞅是不是明暉。」
顧琰眼楮一亮,「能不能帶我一起去啊?」如果是和明暉一起,她的逃跑就更穩妥安全了。畢竟她才是個八歲小孩,萬一遇到壞人那可是一點反抗力都沒有。如果被人販子抓住賣了那這趟跑得就不值得了。在顧家她好歹還是半個主子嘛,雖然日子難過了一點。今晚應該也不是想燒死她跟惜惜,是的話她們就沒有這麼輕易逃出來了。
「你先回去讓你家人安心,那里有了確切消息我再告訴你。」
顧琰被倒懸在空中,努力說道︰「我不想回那個家了!」
「天啊,是琰姑娘麼?」香雪的聲音。
顧琰叫了一聲糟,這下跑不掉了。
香雪跑過來,看顧琰被個清雋少年這麼扛著趕緊道︰「多謝公子救了我家姑娘,可這個樣子不成體統。您把人給我吧。」心頭直犯嘀咕,怎麼人從下頭上來。
「嗯。」歐允應了一聲,把人交給香雪。他心頭也有點疑惑,方才這丫頭說什麼不想回那個家了?是听晉王說起過她在顧家過得不甚如意,可是後來情形不是好轉了麼,她還成了顧家老封君如今最寵愛的孫女呢。而且看這個丫頭也是真心的在擔心她的安危。
香雪有些吃力的抱上顧琰,「琰姑娘,咱們趕緊回去。這位公子,敢問高姓大名,我家主人一定會有重謝的。」被人知道琰姑娘被個少年救了怕是有些不妥啊,可是也沒有辦法。最好是讓主子來處理這件事,不驚動府里其他人。
歐允道︰「不用了。她是自己跑出來的,不是我救的。你不用告訴旁人。」死丫頭很忌諱被人知道她跟外男有往來,身體接觸就更是大忌了。雖然她才八歲,這也是需要顧及的。嗯,方才扛著覺得還有股女乃香味兒,不過倒是香香軟軟、骨肉勻婷的,而且肉呼呼的模不著骨頭。
香雪心道,這樣的話就太好了。
顧琰抱住香雪的脖子,「香雪姐姐,你怎麼想到繞到這里找我啊?」
「那些下人都貪生怕死的,耽誤了時間,不能再進去救琰姑娘。四少爺急壞了,好容易想到窗戶那邊,結果進去沒找到琰姑娘。主子就讓我們幾個分散找找。」
顧琰被抱回去,她給的解釋是跳出窗戶不小心滾下山坡了。香雪也說在山坡下找到辛苦從山坡下往上爬的她。
來這麼一出,自然所有人都被驚起來了。惜惜作為有傷風化、丟了顧家顏面的對象被安排連夜送回顧府。顧琰則要另找地方住了。
茯苓縣主那里住不下人了,而且她那屋離得比較近,雖然及時滅了火,但顧琿還是有些驚著了。
秦氏便把顧琰領了去,找了顧瑾的衣服給她換上。給她擦干淨手臉然後上藥,這才發現她被灼傷了不少地方。
「怕不怕?」
顧琰點頭,「怕!好在沒有人真的出事。」
秦氏心道,惜惜已經出事兒了。那樣子被眾男子看見了,等待她的還能是什麼好下場麼?顧琰也想到了,嘆口氣。也是惜惜太急了,沒有留意到窗戶那邊也就是顧琰睡的一邊還沒有怎麼燒起來。或者她隨意找了什麼裹住身體再跑。不過當時好多布料都燒起來了,顧琰還是披了香雪帶著的披風才回來的。
唉,不是自己記仇不提醒,是壓根也沒想到。她從窗戶爬出去,想的是逃跑可不是不能狼狽的被外人看到。好險,要是她也那麼一身破損的褻衣就跑了出去,名聲就更加的雪上加霜了。
「怎麼回事兒啊?」
顧琰便把經過說了一遍。
顧 也住在這邊,這會兒換過衣服便進來看顧琰。瞧她只是手腳有些灼傷便放心了,「琰兒,虧得你跑出來了。」
顧琰還有些心有余悸,勉力笑了笑。
「好了,讓妹妹休息一下。」
有下人過來,「三夫人,這會兒外頭的火已經完全撲滅了。太夫人讓奴婢來問,琰姑娘情形還好麼?太夫人發火,怪責泗水觀沒有做好防火。可觀主說他們這里從來沒有走過水,而且方才也及時撲滅了火,還把其他屋子保護了起來沒有被波及。還說是咱們家的人沒有看顧好火燭造成的。」
這是要帶顧琰去問話,惜惜已經被當成污點立時送走了,要知道當時的情形就只有問顧琰了。就算惜惜還在太夫人等人也不會再讓她出去露面了。秦氏和顧 便陪著一起去了。
到了太夫人住的小院,顧琰又說了一遍。
觀主問道︰「你說你睡著了然後听到那位姑娘的尖叫醒來的?」
顧琰點頭,「是的。我醒過來火已經燒起來了。」
「你睡下的時候,你同屋的人還沒有睡?」
「嗯。」
觀主問道︰「太夫人,事情看來已經清楚了。是那位姑娘睡得晚,或者是睡下了想起什麼又起來點起火燭,然後不小心引燃了火。本觀卻是無妄之災!」
太夫人冷笑,「人嘴兩張皮,道長想怎麼說都可以了。」
顧琰看著情勢不對,這道士挺橫啊!直接就這麼嗆太夫人,而太夫人似乎還拿他沒有法子。這幾天看其他道士對太夫人態度可不是這樣的。
三夫人以顧琰受了驚嚇為由領著她回去了,這會兒剛受了驚嚇,她能把話說全乎就已經很不錯了。這種理論責任的事,當然用不著她一個小孩子在場。
顧琰就睡在秦氏身旁,她小聲道︰「三伯母,方才那道士態度好強硬!」
「是啊,如今皇上是越來越信重國師了。」秦氏嘆口氣。
這場失火,人沒事,但是屋子燒了有幾間,剩下的人住得就更擠了,听說明日會遣一部分人先回去。
因為是挨著秦氏睡,顧琰估計歐允也不會來找她。雖然擔心明暉的安危卻也沒有辦法。
秦氏拍著她的背,「睡吧,琰兒,怪可憐見的,居然遇上這樣的事。睡一覺就過去了。」屋子里放了幾大桶水,預防發生同樣的情況。而且今晚值夜的人又增加了。
「三伯母,我一直想問你,怎麼會對我這麼好?」這次生辰秦氏送了顧琰一塊上好的血玉玉牌,雕成個小老虎的樣子。這個禮物相當的貴重。四哥對自己好,是基于同病相憐,兩人還可以合作。而三伯母的好簡直就是不問情由。
「我曾經懷過一胎,是女兒,可惜落胎了。跟你是一年的,都屬虎,就差點月份。」
其實和顧琰一年的,還有顧瑾和顧玨。只是這兩人都不是秦氏想象中聰慧女兒的模樣,所以沒有什麼移情作用。倒是顧琰從第一次上門問過那個看似古怪其實頗有深度的問題時,便勾起了秦氏的慈母之心。
顧琰窩在三夫人懷里睡了過去。次日睜開眼,三夫人已經不在床上,只有小菊守在旁邊。
「姑娘醒了,奴婢端水過來幫你洗漱。」
顧琰道︰「我先去如廁。三伯母是去道場了?」
「是,侯爺的法事還沒有做完。不過太夫人說姑娘受了驚嚇又受了傷,剩下的兩天可以不必去了。」三春閣的人如今都到了這邊,小蘭被遣回去了,端娘則隨眾人一起去道場參與法事了。
顧琰的手包著紗布,不能踫水,所以小菊是擰了毛巾彎腰給她擦臉。然後又去端了溫著的粥和小菜過來喂給顧琰吃。
顧琰吃著吃著,看到在做針線活兒的小菊頭歪垂了下去,然後歐允進來了。
「我料著歐公子也該來了。」其實不用把小菊點昏,她莫名其妙昏了幾次,心頭其實並不是不知道有古怪,只是沒出聲而已。
歐允隨手拉了跟凳子坐下,「那人不是明暉,是他的一個師兄。他還托我帶話給明暉,讓他千萬別自投羅網。」
「嗯?」
「人就關在對面那座山峰的石室里,我跟他說是受明暉弟子所托去一探究竟的。跟他說了明暉擺在小道觀的那個陣法他才信了我幾分,讓我傳這麼一句話,一點有用的都不肯講。」
顧琰當然知道歐允去那一趟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不過還是跟他道了謝,不是明暉被抓住了就好。
「那我這位師伯情況還好麼?」顧琰從窗口看出去,對面山峰隔得比較遠,還有一條瀑布從山頂落下,看著山清水秀景色宜人的。沒想到是刑囚人的地方。
「很不好,髕骨都被挖了,身上還有不少燒傷、鞭傷,倒是個硬氣的人。不過我看他有些懷疑我是國師派去騙他的。就是後來被發現,讓這里的觀主帶人堵了我,他多半也以為是做戲給他看。如果你要去見他,怕是得拿出些證據來才好。」說完一頓,「可笑那觀主開始還以為昨晚的火是我放的,聲東擊西。」
「那觀主很凶的,你……」顧琰本想問他昨天有沒有事,轉而想到他的身份就閉嘴了。
「哎,你懂不懂煉丹的事?」
顧琰搖頭,「不懂,我只跟明暉道長學了認字。」她就知道火藥是道士煉丹的時候發明的。也不知道那樣的丹藥吃下肚子會起什麼作用。
這也是歐允意料中的事,不過和顧琰坐一起,讓他願意好好的說話,所以開口道︰「也不知我家老頭子怎麼這麼信這些,為了得到明暉手里金丹的秘方可真是下了不少本錢。」
顧琰笑了,「老頭子?這倒是個很不錯的稱呼。」
「嗯?」歐允挑眉。每次他說起的時候,晉王都會瞪他。
「皇上是萬歲,應該稱‘老’;尊為君王,舉國之首,萬民仰戴,當然是‘頭’;子者,‘天之驕子’也。呼‘老頭子’乃至尊之稱。」顧琰巧笑倩兮的道。
歐允哈哈一笑,「嗯,解得不錯。回頭再讓我改稱呼,我就這麼告訴他。」
顧琰也笑,看來歐允很得寵啊,敢這麼跟他的皇帝老子說話。
「我說,你家里人對你挺好的嘛。你干嘛說什麼不想回這個家了?」
顧琰搖搖頭,「一時想糊涂了。」
歐允想來昨夜偷偷來看過,看到三伯母是如何對待她的。其實就是繼母,面上對她也還是不錯的。而且昨晚的確是一時想糊涂了,她根本就還沒有學好能安身立命的本事,貿然離開顧家也只是自尋死路罷了。何況她還長了這麼一張招災惹禍、紅顏多舛的臉。在這里,至少有家族庇護,沒人敢對她亂來。
「唉,你要不要去見見你的師伯?我看他不一定還能撐多久了,也許有話要你帶給明暉,他又不肯信我。」
顧琰看歐允一看,才不信他這麼好心,一心助人為樂呢,肯定是要利用她找明暉。不過,她也的確想去看看。畢竟她和明暉有半師之誼,兩人很是投契,有機會去卻不去說不過去。而且听歐允說的這搞不好就是師伯最後一面了。三伯母她們差不多要一個半時辰後才回來呢。
要是把木釵給歐允,她不確定歐允會不會拿去哄著師伯問些他原本不肯說的。而且,師伯也不一定信他。有一些明暉告訴她的秘事也不好對歐允一個外人講。
顧琰叫醒小菊,後者看到屋里多了個少年嚇了一大跳,差點喊出來。
「不用怕,他是我們在山洞救的晉王的……呃,手下。我跟他出去一趟,你幫我打個掩護。放心,歐公子的人會幫著你的。」府里的人都去了道場,道士也不會隨意進來走動,再加上有歐允的人幫忙,想來不會有問題。
看歐允走過來,顧琰豎起手掌,「不要再扛著我,昨天弄得我頭暈。」她又不是口袋。
歐允點頭,「行,那我抱你。」說著伸手過來抱起顧琰,後者用一雙包著紗布的手圈住他的脖子。
小菊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歐允抱著顧琰越窗而出,楞了半晌走回床邊把枕頭塞進被子里,自己在旁邊坐著做針線活兒。有點風吹草動,就緊張的抬頭張望一番。
顧琰不是第一回飛行,不過以前都是坐飛機,這回是被歐允抱著。
「你輕功很高啊!」看起來比同齡的四哥好像要厲害得多啊。顧琰圈著歐允的脖子四下里看著風景。這個樣子俯瞰群山和道觀視野非常的好啊。
歐允輕笑一聲,腳尖在竹梢清點,帶著顧琰又往上攀升了好幾丈,然後又在另一棵翠竹上借力繼續往上。
昨日那觀主出動了手下最精銳的人也沒能奈何得了他,差點就搬出國師府最有名的踏弩了。他倒是想試試是不是真如傳說中厲害,偏幾個暗衛怕他有損傷,喊破了他的身份,震懾住了那些道士。
歐允在半山停下,把顧琰放到地上,然後擰開了機關,一道石門緩緩升起。
「就是這里了。你有個心理準備,進去不要被嚇到。還有,那些道士我都遣開了。諒他們也沒有膽子窺視,對你以後的生活不會有影響。」他已經對暗衛交代了,敢窺視的,直接打死算他的。
「嗯,多謝你想得周全。」這個顧琰料到了,不然也不敢來的。要是被人知曉她和明暉的關系,後患無窮。
晉王兄弟倆這麼久一直幫她瞞著和明暉的交往,而且他們和國師不是一路人,上回晉王還差點死在國師手上。如果明暉真的會被找到,她寧可是晉王也不要是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