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077侍疾
顧琰剛回到顧家，門房就告訴跟車的小菊，說是太夫人病倒了。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
小菊臉色一變，「厲害麼？」一邊抓了幾十個銅板遞出去。幾年下來，不但東院那里顧琰想問什麼能問得出來，各處伺候的人小蘭小菊也都是很熟的，有消息還會主動告知。太夫人對顧琰大方，她便也大方，再加上都知道她是太夫人跟前最得寵的姑娘，即便還是頂著外室女的名頭，也無人敢不把她當回事了。這些，也是成為太夫人心目中合格人選必須的手段。
「請了大夫，幾位夫人也過去侍疾了。听說是一時被痰迷住了，多虧了十二姑娘當時在場，及時口對口的吸了出來。」
「知道了，多謝小哥。」
小菊趕緊告訴顧琰，端娘皺眉道︰「怎麼偏偏是姑娘不在的時候。唉，太夫人也是有了春秋的人了。」
顧琰听說顧瑾給太夫人口對口的吸痰，很是吃了一驚。听端娘這麼說，心道，要是我也在，那吸痰的活兒我是爭取還是不爭取啊？她實在有些做不出來。
這些年她是事事處處都討好太夫人，把自己塑造成她想要的那個人沒錯，可是她內心很清楚，她並沒有把太夫人真當成祖母來孝敬。首先就是母親相當于是死在她手里，其實就是太夫人對她雖然不錯，但出發點卻是要將她當做禮物送人。那青樓的媽媽對當紅的姑娘還好得很呢。所以，如果她在家，可能還真做不出吸痰的事兒。然後顧瑾給吸了，她可不就被比得孝心不夠或者說是不誠了麼。
不過這事兒發生得挺巧的，就在顧瑾馬上繡完百壽圖的當口，倒是成了她的進身之階。說起來，要說顧瑾真的發自內心有多麼敬愛太夫人，顧琰是不信的。顧瑾柔弱、怯懦的外表下，也是很有些算計的。這麼做了得到的可是太多了。首先是一個孝順的名聲，這個名聲對一個即將許嫁的姑娘來說，可比養在祖母跟前還要來得好。直接就鍍了一層金。
而且顧家言字輩的幾個兄弟肯定對她都很感激，以後她就不是從前那麼卑微不引人注目的一個小小庶女了。方姨娘也能得到四伯父的一些看重。其次，顧琰估計東院的東廂房怕是要有主人了。出了這事，太夫人想必不會在百壽圖繡完後就打發顧瑾搬回去了。
顧琰心念電轉，臉上卻是合宜的露出著急的模樣，加快了腳步回東院。這就是這些年一直努力和下人打好關系的好處了。要不是門房告訴她，她回頭興高采烈的進去，即便眾人知道事出有因，那也要落了不是的。這幾年她在下人中間也有個憐貧惜苦的好名聲，私下里會有人通過小蘭小菊或者馬嬸子求到她這里請她幫忙。或是銀錢上的事，或是向太夫人求求情。都是順水人情，顧琰通常都會幫忙。
太夫人的病榻前圍滿了人，獨顧瑾坐于榻旁一勺一勺的喂著太夫人喝藥。幾位伯母都是一臉的擔憂，四伯母臉上還頗有些欣慰。顧瑾的作為顯然給四房長臉了。
林氏正在跟幾個妯娌商量，侍疾的事四個媳婦一人輪一日，今日就先由她留下。讓眾人先回去，養好精神。
茯苓縣主道︰「大嫂要打理家事，莫如就交給我與兩位嫂子吧。」
三夫人和四夫人紛紛點頭稱是。
林氏道︰「我也是為人媳婦，而且還是長媳。家事那里，如今珂兒也漸漸上手了。再說四日才輪一日，怎麼還好例外，就這麼說定了。」
顧珂也趕緊表示，自己一定會盡力理事，不懂的會先請教。
如此，那幾人才沒有再堅持了。不過茯苓縣主又道︰「既然如此，玨兒，你也去幫襯著小九吧。也可以跟著九姐姐學學當家理事。」
顧珂就要嫁了，林氏自然要培養一下她。而五房的事務不多，顧玨只在五房學得不到好的鍛煉。所以茯苓縣主趁機讓顧玨也去觀摩觀摩。甚至是插進一只手去，省得有些事情五房吃虧。自從林氏完全隱于幕後就將二房拔除看，五夫人便生了警惕。防人之心不可無！
于是四夫人也道︰「既如此，那瑯兒也去跟九姐姐學學吧。」至于顧琳，庶女，再會討好，此時也不能跟嫡女比待遇的。她也有些防著林氏，畢竟如今家底算不上豐厚。看林氏為自己的兒女，花起銀子來就跟流水一樣。說是掏的私房，誰知道呢。女兒去了一時听不太懂沒關系，還有跟著她的人呢。而且這些管家理事的事兒，是該學學好，也是十二三歲的人了。
顧珂笑道︰「我也是模著石頭過河。不過十一妹十三妹能來給我做伴再好沒有了。」其實平時很多事情林氏也是放手讓她在管，不然得不到鍛煉。將來即便是次子媳婦不用掌家，但也不能就完全不懂了。
顧琰心頭好笑，大伯母因為嫁進來多年不得真正掌權，心頭與祖母是頗有些齟齬的。繼母惱恨祖母管她們夫妻房中的事，又是給渣爹塞通房，又是讓窈娘停了避子湯，還生下女兒提拔做了姨娘。至于四伯母，壓根不是嫡親的婆母，心頭未嘗不怨怪祖母偏心。只有三伯母，因為祖母待她甚好，說這樣的話倒是有幾分真心。可現在幾人這麼一副恨不能以身代之的孝順模樣，真是可以感動動地啊。
也難怪，如今的世道孝順被提高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誰敢讓人抓了把柄說自己不孝啊。不孝父母這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之一啊。而一旦有了孝順名聲，也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很好的護身符。這樣也好，至少面上會維持著，不會出現久病床前無孝子的情況。
還有，上次大伯母查二房的帳，查出來如今靖西侯府是在走下坡路，頗有些入不敷出的。所以這幾妯娌對家事都上心起來。自己的陪嫁多那也是自己的，公中的卻不能吃了虧。一個個打著幫忙視事的旗號把自己女兒塞過去。以後就是大伯母不侍疾了，也不好將在那里學習的佷女兒都趕回去啊，還得盡心盡力的教導。沒有一盞是省油的燈！
自己也要十二了，太夫人讓自己成天忙著上課，怎麼從來就沒想過讓她學學管家理事呢？哦，是了，她以後是要送給太子為妾的，不管是什麼位分吧，都是妾。妾是不需要管理家事的，只以歌舞娛人、言辭動人、嬌媚惑人……還真是把她當揚州瘦馬在養啊。
顧琰走到床前，眼眶紅紅的蹲下，握住太夫人的手︰「祖母，您怎麼了？琰兒真不該出去的。」要做戲，她也不輸旁人就是了。
「哎呀，沒事的，一個二個都這樣。現在還不用看著我掉金豆豆。還有你們幾個，該干嘛干嘛去吧，既然排出了次序，別都守在我這兒，人多了吵吵得很。老大他們下衙回來也很不必過來。」太夫人帶著抹額，穿著中衣倚靠在大迎枕上，被子拉到胸口。這會兒看著精神還挺好。
三夫人道︰「那我明兒來看顧母親，您好生歇著。」她打頭，其他的人也就依次行禮準備退出去了。
顧琳她們三個都墩身道︰「我們晚間再來探望祖母。」既然太夫人病了，逢五逢十晨昏定省的規矩自然就打破了。每日前來也是孝道的一個體現。當然，分擔家事也是。
顧琰看到顧琳的眼眶也有些紅，而且很是無措的樣子。幾個嫡女一起去學習管家理事，而顧瑾和自己原本就住在東院，雖然侍疾是媳婦兒的事，孫女又隔了一層，但這種時候自然該在太夫人病榻前盡孝。她卻是一下子沒著沒落了。
「母親，女兒也和琰妹妹、十二妹排個次序留在這里伺候祖母吧。」顧琳腦子轉得也快。與其沒著沒落的，她還不如在東院混個臉熟呢。顧瓊顧琳不就是因為打小在東院賣乖，所以嫁妝里得了祖母兩件大件麼。她雖然比不上顧琰在東院住了幾年，比不得顧瑾今天給祖母吸痰，但也不能太落人後，就由著嫡母將自己給遺忘了。
四夫人道︰「嗯，就是如此，琳兒你說得很對。」
顧琰道︰「我們也要排次序啊？可我跟瑾兒就住在這里，自然是日日過來才是。」
太夫人擺手，「不必，別把功課全耽誤了。琳兒說得好，你們也排個輪次吧。原無須你們來的，可你們有這份孝心，我也不能不近人情拒不接受。不過，就每日來作陪一陣子就好。都不是小孩子了，莫耽誤了。」
顧琳道︰「我居長，今天輪到我，明天是琰妹妹，後天是十二妹。」
顧琰還握著太夫人的手在，依戀的拿臉去蹭，滿臉懊惱自己之前居然不在，「今天是十姐姐，不過，我不走。我和你一起陪著祖母。」
太夫人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腦袋，「你出去應酬了一日，也累了。你屋里的日程表不還貼著好幾樣事情沒有做麼。祖母沒事，你回去。有你十姐姐在這里陪著說說話就是了。明兒你再來。別經不起一點事兒，隨隨便便就打亂安排。祖母好著呢。」顧琰每天的功課不少，所以干脆自己弄了張課表，上頭寫著今天要完成什麼，做完一樣就勾掉一樣。太夫人覺得這個辦法挺好，不至于遺漏什麼而且也便于監督。
顧琰咬了咬下唇，「那好吧。」一邊起身和顧瑾一起出去。
回去後，顧瑾有些悶悶的，也不繡百壽圖的最後部分，也不做其他，只看著窗口的枯枝發呆。顧琰也不去管她，徑直開始做她今天規劃內要完成的事兒。太夫人喜歡能經得起事兒的人，她是听話。方才她問了肖嬤嬤，說太夫人沒有大礙。看來下次孔太醫過來，她還得多更他請教一番老年人養生的事兒。這麼幾年，她與孔太醫也是熟慣得很了。老人家雖不說傾囊相授，但不涉及到祖傳的一些東西，還是很樂意教給顧琰的。至少以後出去，她做個走街串巷的搖鈴大夫維持生計還是沒有問題的。至于太夫人讓她學的那些，對于謀生來說其實真的不實用啊。她又不到紅燈區謀生。
顧瑾發呆想來是不想失去好不容易搶到的中心位置，不希望再被邊緣化了，心頭在想對策。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顧琰之前一直怒其不爭，但現在她很會爭了，心頭還是覺得有些遺憾。
沒一會兒，顧琳過來了，說是太夫人喝的藥里有安眠的成分，這會兒已經睡著了。她就過來看看兩個妹妹，在她們這里呆一會兒再過去正房。
顧瑾站起身來，「十姐姐，我與你到客廳坐吧。琰姐姐的功課還多著呢，咱們在這里說話會擾到她。」她平常都是靜靜的繡花，沒什麼存在感，為的就是不打擾到顧琰。是顧琰給她打開了通往東院的門，然後她才有機會在祖母面前表現。她心頭還是很感念的。只是，感念歸感念，有時候不得已她還是會爭的。
顧琰歉然一笑，「十姐姐，我弄完這些就過來和你們說話。」她可不想因為招待顧琳，搞得自己晚上要加班加點的忙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明天還有明天的事呢。而且，顧瑾終于敢回擊顧琳了啊。她這是告訴顧琳，你跟琰姐姐沒得比，琰姐姐是真正得太夫人看重的，就是病中都惦記著，學業進度非常的受關注，最好不要來打擾。還有，今天顧琳被四夫人給忘了，顧瑾肯定很高興。
如今，太夫人肯定會對顧瑾刮目相看。所以，她也不當小受氣包了。而且，現在在東院她怎麼都有一半的主場優勢了啊。
顧琳勉強笑了笑，「那琰妹妹你忙你的，我也就是來看看你們。」自從顧琰搬到東院，這位堂姐對她的態度就越來越和氣了。顧琰也沒跟她客氣過，雖然不至于有風使盡帆，但她一向不喜顧琳仗著在嫡母跟前比顧瑾得臉就欺負她，所以只有面上情兒。如今，更是連從小欺負到大的顧瑾都敢對她不唯唯諾諾了。估計這位堂姐心頭其實氣得夠嗆。
何山說的庶女比嫡女只大一點點，婚嫁上很吃虧，這一點對顧琳同樣適用。她還不像顧琰，誰都知道她的事太夫人心頭是有數的。不管知不知道太夫人真實的想法。而今天這麼好的討好太夫人的機會卻被顧瑾給抓住了，她即便留下來也休想越過顧琰和顧瑾兩人。
看著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去，顧琰低頭笑笑，繼續埋首干活。中途端娘進來給她送點心，「十二姑娘比幾個月前可是變了不少，今天這樣的機遇才能一下子就抓住。換了以前，她只會在一旁驚慌失措。」
顧琰有些失笑，這算什麼，機遇只青睞有準備的人麼。這種倫理關系其實有些畸形啊，孝順的名聲再加上太夫人在後院的權威，所以能討好她眾人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當然，這里頭也包括她，而且她還是討好得最得力的一個。不然，怎麼會是她搬來東院呢。不過，她的討好是潤物細無聲的，明白了太夫人想要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孫女，然後處處展示自己的適合之處。估計在太夫人心中，她就是為了這個作用而生的一般。
其實太夫人也說不上是真的多喜歡她，只是因為她最合適！這些年兩人演祖慈孫孝，就譬如方才病榻前的一幕，也算是相得益彰。太夫人真要心疼，肯定找一個簡單些的。顧琰模模下巴，顧瑾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尤其剛發生了二伯父二伯母被逐出家門，不準以顧家人自居之後。外頭不是說二伯父就是從小讓祖母給養廢的麼。顧瑾是庶子的女兒，如果養在身邊好好疼愛，以後給尋門好親事倒是可以洗白一下自己啊。
這麼看來，顧瑾是真的可以留在東院了，而且還不是繼續在自己這里寄人籬下。所以，端娘才擔心吧。擔心她後來居上，甚至取而代之。不過，太夫人用她和顧瑾，用途是不一樣的啊。所以，其實不存在競爭。顧瑾比較簡單好掌控，除非以後真的月兌胎換骨，否則太夫人怎麼可能讓她去以色事他人。到時候被人吃干抹淨了還什麼好處都不能給顧家掙到。
太夫人這些年一直在潛移默化的給顧琰灌輸家族榮耀同氣連枝的觀念，顧琰也一副被洗腦很成功的樣子。而且，論起學習的能力和下的苦功夫，顧家的小姑娘誰能跟她比啊。何況她還有天生的優勢——美貌跟智慧。就算潛在的競爭對手顧玨都被已經遠遠甩開了。
到後頭，顧琰漸漸明白了太夫人的兩手準備，就不知道繼母會不會配合了。不過，這些壓根都跟她沒關系。因為她從頭到尾就沒真的準備過要接受揚州瘦馬的命運。所以，對于端娘對顧瑾上位的擔心，她是沒有的。
「瑾兒是我妹妹，以後這些話不要說了，我心頭有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