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秦相府邸,馬車停下。前一輛馬車,三夫人扶著太夫人下車。後一輛,顧玨下意識的要走前頭,顧琰輕咳了兩聲。如今她也是嫡女又居長,自然沒有走顧玨後頭的說法,給人看到豈不成了笑話。即便是人人都知道她只是個記名的,她也不能自己先墮了氣勢。
顧玨半抬起的身子重新落座,看著自己鞋尖上綴著的明珠不說話。
顧琰道︰「十四妹,我們走吧。」說著當先出去,臉上掛著合宜得體的笑,站在地上等著顧玨。
顧玨下車的時候臉上也露出了微笑,「十二姐,咱們過去和祖母、三伯母匯合吧。」她好歹也是受大家嫡女教育十二年的人,現在是在外做客又被敲打過,這會兒自然不會在臉上帶出什麼來。
「好!」
兩人並肩過去,屈膝給太夫人行禮。太夫人滿意的點點頭,扶著三夫人的手往里走。她們算是來得早的。畢竟秦相府的地位比靖西侯府高,今天要來的人比靖西侯府地位高的多多了。
門口帶著人迎客的是相府大少夫人,正是秦菀的母親。她先上前給太夫人行禮,又和三夫人見了平輩禮。然後拉著顧琰的手問,「你就是琰兒吧,菀兒同我們說起了好幾次了。」
顧琰笑著屈膝,和顧玨一起給秦少夫人見禮,「佷女正是琰兒,這是我妹妹玨兒。舅母看起來跟菀姐姐就像是姐妹一樣呢。」這是一個顧琰很羨慕的女人,秦菀的父親學有專攻,志在輿圖之學,所以帶著妻女優哉游哉的游走天下。至于秦府長孫,自然是留在府里替父母盡孝,被祖父親自教了。
秦少夫人又伸手拉起顧玨,細細打量,「你們才是一對姐妹花呢。我啊,年紀大咯。顧太夫人,里面請。」
秦少夫人領著她們往里走,把顧家人領到到了秦相夫人跟前,太夫人和三夫人落座,秦少夫人又陪著聊了兩句。直到下人來稟戶部尚書府上的馬車到巷口了她才道聲失陪出去迎客。
顧琰來過秦相府幾回,和這府里的人比較熟識。顧玨則勝在跟著茯苓縣主出過幾回門,熟悉的名媛貴女和夫人比顧琰多。兩人既然都受了敲打,今日便互補的很好。顧玨還笑著替顧琰引見了一些她熟絡的人。只不過那些人看過來的眼神多少有些探究。顧琰只當不知,客客氣氣的打招呼互相見禮。托百壽圖的福,她如今也是小有名氣了。
顧琰和顧玨的爹顧詢官職是這兩年才升起來的,但也不高,能力更是沒有。和在座這些貴女的父親有些差距,所以這些人心頭都有些優越感。
顧琰月復誹,渣爹真是個拖後腿的。怪不得繼母這些年心頭越來越失衡呢,估計是悔死了。其實如果繼母不針對顧琰,她也不會跟繼母過不去。至于顧玨,就是個小女孩兒,雖然顧琰不喜歡她,但那是因為兩人立場、個性的原因。她們兩人就是小姑娘間的矛盾,不是非得你死我活的。不過,如果以後茯苓在顧琰手底下吃了虧,就不好說了。
客人差不多都到齊了,跟著在前頭迎客秦菀也就回來陪這些小姑娘了。她領著顧琰和顧玨在她的朋友圈子里介紹。隨大公主前來的汪翎羽也是秦菀圈子里的人,顧琰顧玨上前給她見禮。不過,除了三個當事人誰也不知道這其中的尷尬。
汪翎羽看顧玨面對她不像從前那樣熱情還帶點羞怯,便知道她已經知曉了。畢竟,德妃都親自問過母親了。茯苓縣主也不是傻的,肯定是打探出來了。再看顧琰,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唉,看自家大哥的模樣,去了顧府的壽宴一趟,好像是要出爾反爾了。可要說眼前這個顧琰是紅顏禍水吧,還真說不上。人家也是很無辜的。
一群小姑娘聚在一堆,自然是談論琴棋書畫,蒔花弄草,調香品茗之類,反正不可能公然談論八卦。一來是資訊不如後世發達,誰家有個什麼事蓋子蓋好了,一般出不了大門。二來談八卦,還是公開的,就有些失身份了。
顧琰頂了個大才女的名聲,今日自然是眾矢之的。那日在顧家,眾人多多少少需得給主人家一點面子不好當面反駁。但今天這麼好的機會不把她弄得丟一回臉怎麼行。不就是弄出了一幅百壽圖麼,難道你還門門都那麼精通不成。
顧玨看著想用這些來讓顧琰出丑的眾人,心頭忽然涌起好笑來。顧琰要是這麼好打敗,她也不用憋氣憋了足足四年了。不過,當年顧琰還住在三春閣的時候,為了練字練琴這些,可謂是起五更睡半夜,什麼都不是白白得來的。而且,顧琰怎麼都是顧家人,在外頭她也不能幸災樂禍她丟臉。不過,不得不說,她對顧琰還蠻有信心的,這樣的場面她應付得來。
至于秦菀和李芸兒,對顧琰的斤兩也是很熟悉的,知道根本不需要她們保駕護航她就能應付得很好,于是什麼也沒說沒做。同樣清楚顧琰斤兩的還有一個汪翎羽,她會清楚是因為孫小丁那日在壽宴上看過顧琰手書的百壽圖,本來就是強制壓抑下去的情感又升溫了。他找人仔細查了顧琰,小舅舅不是說一見鐘情靠不住麼,那他就多了解一下。即便,將來這個女子仍然不能屬于他,但至少他可以多了解她一些。不再是霧里看花終隔一層。汪翎羽知道以後便詳細跟他打听了下,那日的百壽圖給她的震撼也蠻大的。
字,顧琰的字那天有目共睹,自然不會有人挑戰這個,至于畫一般來說字畫不分家,而且這會兒也不好鋪開畫紙作畫,所以最後眾人便決定斗樂器。當然,這個斗字不能擺在台面上來講,話說得很客氣,但實際上就是斗。而且是群斗,算是眾人挑戰顧琰。都是十二三四的小姑娘,家里也是費心栽培的。畢竟皇帝喜歡有才氣的小姑娘盡人皆知。憑什麼讓你就這麼上位了。
顧玨這會兒覺得情況怕是有些不妙了,她小聲問顧琰,「你行不行?」
「嗯?」
「別跟我說你沒鬧明白這是眾人要讓你出乖露丑。你丟臉不要緊,顧家的臉面可不能丟。」
「這種場合,鬧不出什麼大事兒來。」顧琰心想,看來太夫人幾年的洗腦很不成功啊,就連顧玨都比她有家族榮譽感。不過,斗樂器的話就算不能拔得頭籌,但是丟臉肯定是不會的了。不然,太夫人敢那麼高調的把她推出來麼。
這會兒小姑娘們正聚在秦菀院子里,顧琰一直在觀摩秦菀,看她是如何長袖善舞的周旋在眾人中間的。那日在顧家她雖然是主角之一,但還有顧珂頂在前頭。但今日秦菀卻是當仁不讓,得招呼起眾人來。畢竟秦家嫡出的姑娘就她一個。遠道而來的秦茵,也在一旁幫忙,不過終究是和眾人不甚熟絡。這種場合讓庶女出來待客的話,會被人覺得失禮。除非是像李家,如今沒有嫡出的在室女,又有嫡母肯力挺幫扶。
在場的小姑娘們正一一報出拿手的樂器來,秦菀讓丫鬟記下來然後去樂器房取。
汪翎羽報了箜篌,李芸兒報的琵琶,顧玨是古箏……在場甚至還有人報了編鐘。很明顯,這已經不是普通的交流了,就是斗技。眾人拿出來的都是看家本事。
顧琰本意是選琴,可是看這架勢不出奇根本不可能制勝。因為琴那是基本的,幾乎人人都會,她在這個上頭可沒有像在書法上那樣鑽研過。她本不好勝,但今日擺明眾人是沖她來的了。
這會兒要上場的眾人差不多都選好了,其他的人就只打算當個听眾看客了。畢竟,這麼明顯的斗技的場合,沒有幾把刷子不如旁觀了。這可不是能渾水模魚的地方,沒有把握最好藏拙。
眾人都將顧琰看著,後者道︰「我吹塤。」
秦菀看她一一眼,塤可不容易吹好,更別說吹得出彩了,尤其對手還是這麼一群藝高氣傲的小姑娘了。
「將舅爺送我的那只古陶塤取來。」秦菀對丫鬟道。
顧琰對秦菀頷首一笑,知道她這是貢獻了好東西。好的樂器和好的吹奏人這是相得益彰的。至于秦菀本人,她是東道主肯定是要下場的,選的是最中規中矩的琴。處在她這個位置,是不需要像顧琰一樣苦心孤詣的想出百壽圖來出風頭的,只需要中規中矩便好。而且,秦菀的琴藝本來就相當的高明,在這個上頭顧琰是甘拜下風的。當然,如果顧琰選了琴,秦菀這個主人肯定會選別樣。
小姑娘們要斗技的消息自然是不脛而走。秦相夫人招待的一群老少夫人們也都很感興趣。那里頭有自家女兒、孫女、佷女,如果能夠在這個場合技壓群芳,就算比不上顧琰搞出個百壽圖來那麼令人驚艷,也是很不錯的了。于是眾人不約而同的降低了談話的聲音。
秦菀的院子和秦相夫人的院子隔得不遠,這麼一靜下來就听到一陣如泣如訴的琵琶聲響了起來。
秦相夫人道︰「這是誰家孩子?」這些個好勝的小丫頭。不過,應該不會太過火,菀兒應付得了,就不必她們也過去摻和了,在這里听听就好。
「老夫人,是禮部李尚書家的千金。」
秦相夫人揮手,「去,把她們每個人玩兒什麼都弄清楚,省得每一個都要我問。」
在座有人道︰「李家姑娘這琵琶彈得好,不愧是師從過琵琶聖手的人。」
眾人紛紛附議,李夫人在座也很有面子。而且再次贏得不打壓庶女的好名聲,琵琶聖手可是她登門給李芸兒求來的師傅。
這就是斗技和隨意彈著的區別了,上回顧琰去李府做客,李芸兒就不像今日壓箱底的本事都使了出來。可是今天的表現顯然關系到自己以及家門的聲譽,定是要全力以赴的。而且,今日到場的非富即貴,如果因為出挑而被選中當兒媳婦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這一場斗技真的可以說是高品質的現場音樂會了。這一點從秦相夫人院子里的交談全部停止了,眾人都豎起耳朵,甚至有下人不小心踫到桌角發出不大的聲響同時吃了好幾記瞪眼可以看出來。
這會兒外院的人也差不多都停下了高談闊論,在秦相的默許下,有幾人還站到了外院和內宅交界的地方細听。里頭可有當世最優秀最有地位的未婚女子啊。廢話,這種場合各家帶出來的自然都是給自家長臉的。譬如顧琰,那是在顧家十五個孫女里頭拼殺出來的,這就相當于是先海選過了才能來這種場合露臉了。
這個時候最讓人羨慕的就是掙開了父親的手邁著小短腿往里去的李意歡了。有幾雙羨慕嫉妒恨的眼楮一直盯著他消失在內宅深處的背影。相府下人看到他,听他問路,自然是立即放下手里的瑣事引了他去。于是顧琰正听李芸兒的琵琶听得起勁的時候便感覺到有人拉扯自己的袖子了。
李意歡一路跑進來,自家姐姐正在場中演奏琵琶,他就奔顧琰來了,「顧姐姐,抱抱」,小正太向顧琰伸出手來。
顧琰正听得入神,不小心讓他嚇了一跳,伸手在他小屁屁上輕輕拍了兩下,然後把人抱到自己腿上。無可否認,李芸兒的琵琶技藝相當高明,她得李夫人看重也不是白得來的。顧琰方才正在想白居易的《琵琶行》呢,原來真的有人能模到里頭說描繪的藝術境界。這第一個出場的就出手不凡,看來今天不輕易過關呢。
當然,李芸兒不是針對顧琰要拆她的台,可是今天她如果不盡力表現也根本不行。一則是她以後在自己的圈子里容易被孤立,二則誰也不想給人做陪襯。而且有時候對于值得尊敬的對手,最大的尊敬便是全力以赴。李芸兒彈的是《春江花月夜》,這會兒她已經完全沉浸在藝術的世界里了。連她家小弟中途跑了來都沒發現。所以這會兒想著她留手什麼的,是根本不可能的。
甚至可以說,李芸兒今天是超水平發揮了。一時彈完了,不但震住了一群听眾,就連隔壁的李夫人都有些吃驚,不過看到在座幾位夫人感興趣的眼神,她立即在換人上場的間隙和人搭上了話。這個女兒已經虛歲十四,是該說人家了。只是有些人家還是忌諱她不是嫡女,但是有了這層光環無疑對將來的婚配有了好處。
秦菀的院子里安靜了一陣子之後爆發出贊嘆聲,李芸兒也有些激動,站起身道︰「獻丑了,拋磚引玉!」
一個和她交好的千金小姐道︰「這還叫獻丑,還讓不讓人活了?」
然後接下來,汪翎羽的箜篌、顧玨的箏等等也非常的出彩,尤其是汪翎羽的箜篌。場中的氣氛漸漸變了,上過場的幾人彼此看著,眼底露出了些惺惺相惜之意。甚至連看到現在還沒有下場的顧琰,一時都少了許多之前的敵意。如果她在音律上造詣也不凡,她們就認同她才女之名。
方才抽簽決定出場順序,顧琰很歹命的抽到最後一個。她極度懷疑是被人坑了。因為,她根本不可能在這麼多人珠玉在前的情況下,技壓群芳。她畢竟才十二歲,回到顧家才四年。今天哪怕是金手指全開,她主角光環加身怕是也沒辦法在技巧上勝過眾人。
認清了這個現實,顧琰也就不再緊繃。而且現在場上氣氛這麼好,她也許可以換個方向去思考。從前在顧家只想著如何月兌穎而出,可是她不可能永遠都可以一往無前披荊斬棘無往而不利。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應該早早認清這一點。如果今日能夠化解這些貴女們對她的一部分敵意,那就是很大的成功了。她對于做公敵實在是沒有什麼興趣。
眾人在演奏的時候她一直很投入的听著,臉上不時出現贊嘆、驚艷等表情,這些都是發自內心的真誠,一望便知。不驕矜不忐忑,很是大氣。這個態度無形中消去了一些人一部分對她不好的看法。
李意歡安安分分的坐在顧琰腿上,小臉上也是笑吟吟的,還不時點頭。母親和姐姐愛在家里吹拉彈唱,他愛在旁邊听著,別看年紀小,倒還真被燻陶出了一定的鑒賞能力,一副听得極為陶醉的樣子。方才李芸兒要將他抱回去,他也不依,死活賴在顧琰懷里。
秦菀上場了,她琴技嫻熟,雖然並無爭勝之心,但穩定的發揮依然贏來陣陣贊嘆,盡顯大家女子的雍容氣派。接下來便輪到顧琰了。有人看好戲一樣的看著她,也有人擔心的望過來。到了這一步,誰都知道她是不可能再獨享那日那樣的榮耀,甚至有可能今天真的要出丑的了。
方才秦菀的丫鬟已經將塤拿給顧琰了,精工細作的雕花紫檀匣子,揭開蓋子,素錦上躺著一只古樸素雅、做工精細的陶塤。的確是好東西!顧琰方才拿在手里熟悉了一會兒,在間隙里又試了試音。所有樂器里她最喜歡的便是塤,玩得最好的也是這個。說不出來為什麼,樂器師傅第一次當面吹響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了。
顧琰把塤放到嘴邊吹響,她半閉著眼,整個人的神情透出一絲空靈之感。塤聲的穿透力極強,嗚咽響起,似能把人心洞穿,在胸腔內反復沖撞上幾個來回勾動無端心事。因是喜慶的日子,自然吹得是喜慶的曲調。太夫人微笑著喝茶,琰兒的塤聲,那回把她的老淚都給勾了下來,听完了還沉浸在這半生的往事里出不來。如今這喜慶調子吹著,也很能打動人心,讓人無端就歡快起來了。
顧琰前生長年游走在外,眼界見識都不是如今這些小姑娘可比的。且又經歷過生死,很多感悟自然深了一層。曲由心生,所以,雖然她的技藝並不是那麼完美嫻熟,但心境不同,已是上了一個層次。這份心境,在座的小姑娘也就只有從小隨父母到過許多地方的秦菀可以相較一二,但也比不上她。而且,她修習內功已有三年,別的不說肺活量就比人強了不少。所以,才能將這塤吹奏得如此之好。
場中眾人自然不乏音律上甚有造詣的,能夠听出她技巧上的一些瑕疵,但也不得不承認以顧琰的塤來為這一場斗技收官是當之無愧的。所以,這一場斗技,顧琰雖然不如汪翎羽李芸兒的技藝精妙嫻熟,卻也贏得了在座人的認可。而且,她的塤聲里有一股平和,就如同秦菀方才的琴聲,是將勝敗得失置之度外了的。因著這個心境,到曲子的後半段技藝竟是提升了一個台階。
此時外院也安靜得很,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能听得見。不過,不是被顧琰吹塤的技巧震住了,而是因為外院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負手站在廊下,听著內院傳出來的塤聲。旁邊站著劉方和今天的壽星翁秦相爺。來客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皇帝手背在身後,輕輕轉了一下指上的碧玉扳指。上面的山水隨著這一下轉動,竟有了動感,活了一般。這位戴在手上的東西,自然不是凡品。不過,可沒人敢去細看。
劉方倒是有些猜到了皇帝此刻微露驚訝的緣由。當然,眾人都是站在皇帝身後,就連秦相都在半步之後。只有他為了照應到一切所需是微微靠前看到了這流露的驚訝的。如果說曲由心生的話,顧家小姑娘這個塤聲里可是透著一股子展翅欲飛的意味,越到後頭越明顯。而且,這個飛不是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是短笛牧歌閑雲野鶴想要的飛。
當然,當世能從曲子里听出這個意味的一只手就數清了。所以整個相府,怕是只有他與皇帝听出來了一些。原來顧家小姑娘想過的是這樣的生活,這就難怪一直不接受小爺了。不過,她家祖母那樣野心勃勃不服老的一個女人,會容得精心教的孫女飛出自己的掌心去?唉,也是因為她祖母心頭只有權勢,所以才听不出來她的異心吧。看來她果然是有幾分像顧大姑。
一曲終了,皇帝轉過身對秦相道︰「愛卿倒是好福氣啊,府里這麼一場以樂會友,讓一眾賓客都能飽了耳福。」
皇帝來的時候汪翎羽正在彈箜篌,技巧與之前的李芸兒不相上下,可謂二姝並艷,技壓群芳。不過听到後來,反倒是秦菀的大氣雍容和顧琰的平和不爭更入了皇帝的心。不過顧琰的不爭中透著對外面大千世界的無限向往,她不屑在內宅爭。秦菀的大氣雍容里露著一絲在外游走留下的活潑。二人于心境上與旁的閨秀迥異,倒都有那麼幾分男兒氣魄。難不成這就是兩人交好的緣由?
皇帝是一時興起來到秦府的,這會兒興盡便打算回返了。秦相親自送了出去,他六十壽辰皇帝親至,這實在算得上殊榮了。
外院種種內宅此刻不得而知,最多也就是秦相夫人听下人稟報了。所以秦菀院中這會兒還在熱熱鬧鬧的要評高下呢。
首先是看技巧,這一項汪翎羽還李芸兒並列第一。但論打動人心,似乎顧琰的更妙些。最後評了她三人為最佳,不分高下。
顧琰听著眾人的討論,心頭舒了一口氣,這些小姑娘們倒也還算公道。之前雖然不忿她一副百壽圖出了大風頭要稱量稱量她,但在評定上倒是顯出大氣來,並沒有刻意要打壓她。
其實今日眾人對顧琰也是微微有些驚訝的。原本以為她從外室女身份能爬到記名嫡女,必是心機深沉之輩,今日看著實在不大像。不是太能裝了,就是人其實不如傳聞中那樣狡詐張揚,這些有待觀察。但這些小姑娘們都有自己的驕傲,不如人就是不如人,不會硬是要強詞奪理踩人兩腳才甘心。
不過,原本這些大家閨秀斗技就不會讓人當面太過下不來台,就算今日顧琰真的出乖露丑了,她們也只會在背後嘲笑,然後將她列為拒絕來往戶。尤其今日還是秦相壽宴,所以這件事還算平和的過去了。顧琰還同幾個上場的姑娘熟絡了許多。眾人發現她言談之中言之有物,倒也願意同她交談。等到秦府下人過來讓秦菀請眾人過去擺宴席的廳堂用飯時,還有那麼一兩個人願意同顧琰一道走過去,邊走邊聊。
小姑娘們單圈了一桌,顧琰和顧瑾緊挨著。顧玨也是有分寸的人,從前即便在人前提一提,也不會往深了去說。所以在兩姐妹有志一同的粉飾太平下,看著倒也還親近。
三夫人今日算是回娘家,不過因為她寡居的身份不便出面幫著待客,于是一直和母親在屋里說著話。等到午後,幫忙待客的嫂子閑了下來,三夫人便和她商量著顧 和秦茵的婚事,看是不是跟著就定下來。她這會兒可不知道自家兒子心頭正翻江倒海呢,恨不能進來抓著顧琰問個清楚,那個歐公子到底是什麼來歷?可不要說她不知道。
三夫人的嫂嫂在進京前就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兒了。婆婆和夫婿都表露了這層意思,這個小姑子沒有親生的兒女,所以嫁一個秦家女兒過去給她的嗣子勢在必行。而且要嫡女,不能拿庶女打發落了小姑子的臉。這一點她無從拒絕,但其實心頭是有些不情願的。畢竟,丞相是夫婿大伯父,攀著這層關系,她的女兒明明可以嫁得更好。這份不甘一直到進京見了顧 本人才作罷。十六七歲的侯府嫡孫,長得俊,看著也是知道體貼人的,而且婆母是親姑姑,日子自然比嫁去別家好過。而且,顧 已經是秀才了,听夫婿說這一科考中舉人的幾率非常大。平常在晉王府走動,也很受晉王看重。于是,她便不再排斥。
顧 直到離開秦相府回去也沒有機會單獨問一問顧琰,畢竟是男女有別。即便他進了內宅拜見外祖母、舅母,也沒可能把顧琰單單拉到一邊問。
路上顧琰不知是吃了席上什麼東西起了反應,脖子發癢,顧玨替她瞧了瞧,是起疹子了。于是遣跟車的下人去對前一輛車的太夫人三夫人說了。
太夫人今日應酬一日,已是很累了。聞言皺眉道︰「十二姑娘能等得及回去麼?」
「十二姑娘說癢得很,忍不住想撓。她自個兒看不到,听十四姑娘描述也不能確知是什麼東西。」
這就是等不到回府再請大夫了。太夫人想了想,這里離呂太醫家不遠,今日他該當是休沐的。于是讓顧 護送顧琰上門求醫。有這幾年半師的情誼,這麼上門倒也不算莽撞。太夫人又發話讓顧玨陪著顧琰一道去,除了撥給顧琰的兩個家將,又另添了兩個,再加上跟著顧 出來的幾個精壯小廝,而且呂府離此地不遠,就在街尾,街上也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在巡視,安全想來是無虞的。
三夫人道︰「娘,要不讓玨兒同您回去,媳婦兒陪著琰兒去求醫吧。」
「不用,讓她們姐妹多相處相處。今兒瞧著兩人也還處得不錯。」
三夫人想了想,倒也是。琰兒同玨兒說起來是嫡嫡親的姐妹,可關系一直以來還不如她跟瑾兒來得親密。
顧琰听到讓顧玨陪她一道去求醫,便知道太夫人也是防著的。有顧玨同往,安全系數是高些。再看顧玨,顯然是有些不情願的,但也不能反駁,只能應了。說實在的,這一天折騰下來,她肯定也疲倦了,而且兩人感情真說不上好。
據此看來,這次要做什麼繼母應是沒有告知顧玨的。不然,她現在怎麼都要露出點馬腳來。回頭如果真的要做什麼,繼母的人肯定會想法子把顧玨摘清。自己如果不想出事,死死地把顧玨拽住就是。不過,這回她是想順一下繼母的意,把事情給鬧大的,所以就不必了。
第二輛馬車便改了道往呂府的方向去。顧 到車窗旁掀開簾子看了看,看顧琰滿臉懊惱的樣子道︰「忍一忍,很快就到呂府了。」其實路邊也有小醫館,可是顧府的女眷總不好拋頭露面的去讓那些不知根底的大夫看脖頸。呂府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