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默在工地干活的事情十分順利地就定了下來。♀工地上的工頭姓徐,是個四十多歲的壯實漢子,工人們都叫他徐頭兒。趙勝利把趙默領到他面前,也不說別的,簡單介紹兩句後就讓趙默扛幾袋子水泥給徐頭兒看看。
看趙勝利領來的小子又黑又瘦,整個人跟個細長麻桿似的,徐國強當時就皺了眉,看在趙勝利的面子上才沒有馬上打發趙默走。雖然趙默長了一副老實相,但是身板一看就不是干體力活的料,徐國強還真不信這小子能干得了工地上這種高強度的體力活。
不過在趙默展示過他的力氣後,徐頭兒就二話不說點頭同意了。看趙默是個實在小伙子,徐頭兒就直接讓趙勝利帶著他,干得都是搬磚扛水泥之類的打下手的活。
自從在工地上干起活以後,趙默每天早上和趙二叔父子一起出門,中午和一幫漢子在工地上湊合一頓,晚上天擦黑了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
雖然經過這段時間的修煉趙默力氣劇增,但是他底子本來就薄,圖也只學會了九幅,身體的強壯程度比起工地上那些五大三粗的壯漢來還是差了不少。
這樣揮汗如雨地干上一整天,趙默早上出門時還充沛的體力到晚上就消耗得一干二淨,回到家照樣是腰酸背疼恨不得癱在炕上不起來。他是個有韌性更有忍性的人,在外面干活時肩膀再疼也沒叫過一句,更別說嫌苦怕累就偷懶耍滑少干活兒了。
趙軍看著每天回家都累得半死不活的大哥,嘴上不說,卻把家里家外所有的家務活都包了,讓趙默每天回家就能吃上熱乎飯,連髒衣服都不用自己洗,唯一給他留下的活計就是每天晚上哄三娃睡覺。
最開始的幾天,趙默不適應這種高強度的勞作,每天晚上回家以後吃完飯倒頭就睡,有時候三娃還沒睡覺他就先睡著了。♀等第二天早上起來先抓緊時間把學會的九幅圖練上幾遍養好力氣,然後他就又匆匆出門干活去。
這讓三娃十分不滿,總是面無表情的小臉越來越冷,黑沉沉的眼珠子看什麼都透出絲兒凶光來。趙默怕他總是坐著長褥瘡的,特地囑咐趙軍得空的時候就領三娃出去走走,這幾天趙軍領著他出去街上走了兩回,回來也沒敢和累壞了的大哥抱怨,只是再也不敢領他出門了。
因為白日里要在工地干活,趙默不得不停下了三十六幅圖的繼續學習,學習新動作對精力的消耗太大,他怕自己干活時的精力不濟。
熬過了最開始的幾天後,他漸漸適應了這種高強度的體力勞動,臉曬得黝黑黝黑的,嘴唇和臉上總是干燥起皮,一雙手也布滿了厚厚的硬繭。現在他能扛上一天水泥也能打直腰走路,回到家也不至于扎炕上就起不來,還能領著三娃出去溜達溜達。
要論身體的輕盈靈活,誰也比不過趙默,他現在全力一躍能跳兩米多高,還能面不改色地在空中下腰劈腿。可要是論到真力氣,趙默那能扛著百斤水泥跑的力氣在工地上一幫子壯得跟牛一樣的漢子里還真算不上什麼。
不過他勝在踏實肯干,人長得一看就是實誠忠厚的面相,雖然蔫了吧唧不*說話,卻從來不偷奸耍滑,干起活來都是賣的實在力氣。
所以不到十天,工地里的漢子們就都接納了他,沒人再瞧不起他小雞仔兒似的身板,也沒人故意刁難他給他多分活了。連徐頭兒都覺得這小伙子不錯,平時或多或少得都會照顧著點趙默。
唯一讓趙默抓心撓肝難受的事就是天氣太熱。累點苦點他倒都不怕,就連不小心被磚頭把大腳指的指甲蓋砸掉半截都沒叫苦,止了血把腳指拿根布條裹吧裹吧就繼續干活去。可是這悶熱的天氣卻讓他叫苦不迭,還沒到晌午太陽最毒最曬人的時候他就已經渾身濕透,汗流得整個人都跟水里撈出來一樣。
為著這個,趙默每天都得灌上大半桶涼水。他也想和別人一樣月兌了上衣光著膀子干活,省得二弟每天都要把自己全身上下的衣裳洗一遍,可是在他光過一次膀子以後徐頭兒就特地找他說以後干活不能不穿上衣。
趙默白天腳指被砸壞了,晚上回家走路一瘸一拐的,和他一起回來的趙二叔看他走路的艱難樣兒挺心疼的,就讓兒子大柱攙著他走,自己在旁邊勸他︰「默子,你看你腳都這樣了,明天在家休息一天,听二叔的,別去上工了。」
「沒事,不咋疼。」趙默搖著頭,沒讓趙玉柱攙,自己一瘸一拐走著,「柱子哥你不用攙著,我自己走沒事。其實腳沒啥事,就是指甲斷了走路不太得勁兒。」
他是個死倔的要強性子,這要是讓柱子哥一路把他攙回去,人家還得以為他受啥大傷了呢!當時他曬暈了頭,磚沒放穩,砸的時候確實是一股子鑽心的疼,畢竟十指連心,半截指甲都掀掉了哪有不疼的。
可是這會已經緩過勁兒來了,腳指頭上也就絲絲拉拉的疼,對他來說忍忍就過去了。他剛開始學攤煎餅果子的時候燙的手指頭上一溜兒泡,還不是咬咬牙就挺過去了。
趙二叔嘆口氣,看他這樣也不再勸了,豎起大拇指夸他︰「別看默子你人小,也是條漢子了!」
趙默不好意思地笑笑沒說話,走在他身後的趙玉柱倒是憨厚的笑著說︰「是啊,默子比我強多了。」
因為趙默走路不方便,他們走得比平時慢,到家的時候也比往常晚了點。趙二叔進門前還反復囑咐趙默以後干活要多留點心,腳指頭不要踫水之類的。
看趙勝利和趙玉柱進了屋,趙默正打算推開自己家的門,門就被從里面打開了。迎出來的趙軍臉上還帶著擔憂,問道︰「哥,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啊?」
趙默模模鼻子,突然有點心虛,小聲說了句「走得慢了點。」就往屋里走。
走在他後面的趙軍一眼就看出了他走路的姿勢不對,往下一瞅,右腳大腳指裹著一截淺藍色的布條,已經被滲出來的血浸成深色的了。
他的臉立馬陰沉下來,緊走兩步追上去一把攙住趙默的胳膊,聲音帶著尖銳的顫音︰「你腳咋了?!」
「不小心叫磚砸了下,沒啥事。」趙默一看到二弟怒氣沖沖的樣子就直頭疼,其實真沒啥大事,這點小傷擱著不管兩三天就好了。
東屋里炕上打坐的三娃側過腦袋,看到被趙軍攙扶著走進來的趙默,瞳孔一陣收縮,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趙軍扶著他坐到炕上,一邊抬起他的腳拆開布條查看,一邊氣急敗壞地數落著大哥︰「早說了讓你別去工地,你偏不听!前陣子你都累成啥樣了!現在腳又受傷……」
髒兮兮的布條解開,露出了趙默那根受傷的大腳指。只見腳指上,血糊糊的一片,半截指甲已經不翼而飛,紅色的肉出來,看上去觸目驚心。
布條黏在了肉上,一掀下來,趙默就忍不住吸了口涼氣,嘴里發出「嘶嘶」的聲音。趙軍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說了句︰「我去找酒給你擦擦,再上點藥。」
看趙軍站起身往外走,趙默坐在炕上叫他︰「我記著西屋櫃里有爸以前喝的酒,你找找看。上次給三娃用剩的消炎藥面兒正好還能用,我給擱藥匣子里感冒膠囊旁邊了。」
「知道了。」趙軍的聲音從門簾外里傳來,隱隱帶著股哭腔。
原本坐在炕里頭的三娃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了趙默身邊,小腦袋探著,目不轉楮地盯著趙默受傷的腳指頭。因為垂著臉,趙默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趙默怕血糊拉拉的傷口嚇到三娃,趕緊放下腿伸手抱起他,把他的小腦袋按在自己肩窩,拿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輕聲哄著︰「三娃乖,不怕不怕,咱不看啊。大哥抱著你,等會你二哥過來咱就吃飯。」
趴在他懷里的三娃一聲不吭,呆板的小臉蛋上沒什麼表情,卻又隱隱透著一股茫然。但他微垂的眸子里閃爍著的卻是凶狠嗜血的凶厲光芒。
趙軍很快就拿著一瓶白酒和一包藥過來了。看到趙默懷里抱著三娃,腳耷拉在炕沿邊,他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氣哼哼地說︰「別抱著他了,趕緊把腳放炕上,我給你上藥。」
總感覺自己理虧氣虛的趙默訕笑一聲,只好把三娃放炕上,然後背過身,用身子擋住三娃的視線把腳抬上炕。
「都成這樣了還說沒事!」趙軍一邊拿干淨布條小心擦著傷口,一邊在嘴里念叨,「你干什麼了能砸成這樣?半個指甲蓋都沒了……」
藥還沒上好,他的眼淚就吧嗒吧嗒直掉,一邊吸鼻子一邊繼續往腳指上缺的那塊地方灑消炎藥面兒。
看他這樣,趙默心里不好受,傷口還沒感覺到怎麼疼,心里頭卻揪著似的疼。他模模二弟低垂著的腦袋,放輕聲音︰「就是看著嚇人,其實真沒多大事,也不疼。還不如冬天那會手腳上長凍瘡的時候疼呢!那會看著可比現在這小疙瘩缺肉的地方還嚇人,你都沒哭呢。快別哭了,多大的小伙子了還掉金豆豆!」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原本還強忍著不哭出聲音的趙軍再也忍不住了,抽抽搭搭地哭出聲音來。直到藥上好了,腳指頭也重新用干淨布條裹好了,他的哭聲才止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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