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經過這一番大起大落，趙默從心底里涌出一股子疲憊來。牆上掛著的表上面時針還沒有走到九的位置上，他就已經有了一點兒困意。
不過現在佔據趙默腦袋更多的是亢奮，他一手托住三娃的小把他抱起來，掂了掂，側過臉看向懷里的小孩兒，聲音里滿是興奮︰「三娃乖，咱去找你西屋找你二哥，讓他也听听。」
三娃已經迅速收斂好外露的情緒，臉上也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冷漠無表情。他主動伸出手臂摟住摟在趙默脖子，听到趙默的話卻小嘴巴一抿，閉得比撬不開的蚌殼還緊。
趙默興高采烈的地掀開西屋門簾大步跨進屋里，把懷里的三娃往正坐在炕上扭頭看他的趙軍面前一放，咧著嘴笑道︰「軍子，三娃剛剛叫我大哥了！」
「他不是啞巴了麼？」趙軍一臉詫異，腦袋里的話月兌口而出。說完他就趕緊閉上嘴，心里懊惱自己習慣了說話不客氣，這下子大哥又要不高興了。
沒想到趙默不僅沒有生氣，還笑著接了話︰「誰說的，三娃可不是啞巴。他能說話，剛剛還叫我大哥呢！」說完他模模三娃的小腦袋，哄他︰「乖，這是你二哥，快叫一聲二哥。」
三娃拿眼刀子掃過趙軍的臉，對他臉上顯而易見的期待報以一聲從鼻子哼出來的冷哼。然後他一扭頭，對著身後的趙默張開嘴叫道︰「大哥！」
小孩兒的聲音有著孩子特有的軟女敕，但又有股子冷冷的金石交擊的質感在里面，听上去給人以一種高高在上而難以接近的感覺，但從三娃嘴里發出來這種聲音卻沒有一點違和感。
這樣的嗓音一點也不像他們楊樹下這一片兒那些整天泥里來土里去的皮猴兒孩子，沒有那股子鄉土間養出來的粗糙，十分好听。
听到三娃這一聲大哥，趙軍也愣住了。他一直以為三娃不傻了卻成了啞巴，沒想到三娃竟然會說話，而且看現在的三娃能吃能喝，能跑能跳，除了吃多了鬧肚子疼那回就沒生過病，那他腦袋里的血塊到底是壓迫到什麼神經了啊？
這個問題在趙軍腦袋里轉了一圈，卻在他看到自己大哥滿臉幸福的笑容後被他強壓了下去。《》他只想看到大哥的笑容，一點也不想看到大哥滿面愁容憔悴不堪的樣子。
「听到了吧！」趙默又抱起三娃一陣稀罕，沖二弟炫耀︰「三娃叫大哥叫得多清楚啊！」
「嗯，是挺清楚的。」趙軍點頭，打心底里為三弟能說話而高興，但是看著大哥和三弟那麼親昵的樣子心里又有點泛酸。
他低頭把桌子上攤開的初三語文課本合上，然後把幾本書摞整齊放好，這才抬頭，一抬眼就發現大哥還抱著三娃不撒手。他撇撇嘴，突然伸手過去揉了把三娃的小腦瓜，對趙默說︰「我都收拾好了，咱們今天早點睡覺吧。三娃能說話是好事，你就別再揉搓他了。」
三娃的身子都被趙默摟在懷里，歪了歪腦袋也沒能躲開趙軍的手，只能頂著一頭被揉亂的小軟毛拿凌厲的眼神射過去。
這幾個月來趙軍早就習慣了自己三弟那冷得像冰塊、利得像刀子的眼神戳過來，完全不當回事。他揉亂了三娃的頭發還不過癮，又伸手捏了兩把那圓翹翹的小，笑著說了句︰「三娃勁兒倒是有，就是太瘦，個子也太小了，上都沒多少肉。」
眼看著三娃要炸毛了，趙軍見好就收，樂顛顛地迅速把手收回來，轉身爬下炕。剩下被趙默牢牢抱在懷里的三娃獨自沉下小臉咬牙切齒。
對于二弟這種以逗三弟生氣變臉為樂的惡趣味，趙默既好笑又無奈。他不好去說趙軍，只能輕撫著三娃的後背安撫他︰「你二哥逗你玩呢！」右手順勢往下滑，在那剛剛慘遭蹂躪的小上輕輕揉兩下。
被順毛模的三娃拱拱身子，兩條小胳膊環抱住趙默脖子，扭開臉吐出一個字︰「哼！」
等一大一小黏黏糊糊完回到東屋里，趙軍已經把被褥都鋪好了，人也已經鑽進了被窩里。他看到趙默懷里抱著三娃掀門簾進屋，探著腦袋說了句︰「哥快上來睡覺吧，你明天不是還要早起干活嗎？」
「不用去了。」趙默把三娃放在炕上，然後走到櫥子前，一邊翻找衣服一邊說︰「我和徐頭兒說了，干完這個月就不干了。」
他從櫥子里翻出一條藍色小土布褲和一件半舊的長袖小上衣，放到炕沿邊上，然後繼續翻找。櫥子里裝著他們兄弟三個所有的衣服，所以有點塞得滿滿登登的，找起來有點費勁兒。
炕上的趙軍翻個身，裹著薄被子往炕梢蹭蹭，忙著離坐在炕頭眼神不善的三娃遠一點。他听到趙默這麼說，連忙停下動作，驚訝地問︰「所以你從明天開始就不用去工地干活了？」
「嗯，不用去了。」趙默嘴上回應著，又從一堆衣服里面拽出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然後繼續在里面扒拉，「三娃天天跟著我在工地上呆著太不安全了，還是咱自己干自己的踏實，也不怕出啥事兒。哎……」
說著說著，他扭頭看向炕上的趙軍，問︰「你去年秋天穿那個黑色的秋衣哪去了？我記著我就擱在這兒了啊。」
「沒在里面嗎？」趙軍把半個身子都探出炕沿來往這邊張望，覺得這樣實在是不方便，索性掀開被子，直接下炕光著腳躥到趙默身邊。
他光著膀子，下面也只穿了條灰色內褲，精瘦的身材，長直的雙腿，白皙的皮膚，腰月復還有點小肌肉。這個樣子往臉蛋被曬得黝黑、個子矮身子干瘦的趙默身邊一蹲，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趙默一看他就這樣下炕，直接抬手往他後腦勺上呼，氣道︰「你也不嫌冷！趕緊上炕去，著涼了看你咋辦！」
「沒事沒事。」趙軍縮著脖子，擠開正蹲在櫥子前的趙默，「我自己找找，上回還看到來著……哎呀！」
他還沒有說完，就听到一陣風聲，有什麼東西「呼啦」一下砸在他後背上。趙軍嚇了一跳，剛回過頭，一片黑影兜頭把他的腦袋罩了個嚴嚴實實。
旁邊剛剛站起來的趙默眼疾手快地截住從炕上飛來的又一件暗器——趙軍月兌下來的背心。他哭笑不得地看著站在炕上居高臨下俯視這邊的三娃，對著那冰冷的小臉蛋和凶狠的小眼神兒卻一句重話也說不出來。
趙軍已經把蒙住自己腦袋的東西撩了下來，一看發現是原本被他月兌在炕上的外套。不用想就知道作案者是誰，他氣呼呼地站起來，和炕上的三娃大眼瞪小眼︰「三娃！你沒事扔我衣服嘛？！」
筆直站著的三娃連眼楮都不眨一下，面無表情地說︰「穿上你的衣服。」
「我馬上就回被窩睡覺了，穿衣服干什麼？」趙軍一邊說著，一邊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褲子，幸好他的腰帶是大哥淘換來的繩結腰帶，上面金屬的地方不多，不然照剛才那力道砸背上一下肯定得青上一片。他齜齜牙，這小屁孩兒勁還真大！
三娃不吭聲，只拿一雙黑沉凌厲的大眼楮定定地盯著他，沒一會兒趙軍就被盯得渾身寒毛直豎。他搓搓胳膊，先服了軟︰「行了行了，別這麼盯著我，我穿上總行了吧！」
隨後他就把趙默手里的背心拿回來，再把外套和褲子胡亂套上，捂嚴實以後再看向三娃，卻發現小孩兒已經自己鑽進了被窩里，趴在里面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兩只烏黑的大眼楮直直望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大哥。
「真難伺候！」趙軍也看向大哥，當著三娃的面告他黑狀︰「哥你看看他，整個一小霸王！連我穿不穿衣服都要管，不順著他還不行！」
被窩里的三娃眼刀子馬上又戳了過來。趙軍氣得直咬牙，指著三娃沖趙默說︰「看到了吧，又在瞪我了！還是以前成天傻笑的三娃好，至少沒有這麼凶的眼神。」
「瞎說什麼呢！」一直笑呵呵旁觀兩個弟弟的趙默听到這話終于開口了，「三娃這是關心你呢。說明你們小哥倆感情好。」他在心里又加了句︰看來他讓二弟和三弟多相處是對的。
關心他？
感情好？
被提到的一大一小兩個人腦袋里同時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隨後就變成了感嘆號。
三娃眼楮微微一眯，殺氣四溢。要不是看趙軍光著身子在自己的人身邊晃來晃去很礙眼，他才不會管別人死活！
趙軍抖抖肩，趕跑冒出來的一身雞皮疙瘩。說三娃這是和他感情好在關心他，那母豬都會上樹了！
兩個弟弟的反應有點奇怪，讓趙默模不著頭腦。他側頭看看趙軍，再扭回去看看三娃，最後還是覺得自己的話很有道理，二弟和三弟感情這麼好，他這個當大哥的心里真是說不出來的高興！
于是趙默滿臉欣慰地拍拍趙軍肩膀，笑容很慈和︰「得了，趕緊先自己把衣裳找出來，這兩天降溫，該穿秋天的衣裳了。今天早點睡覺，反正你們後天才開學，明天再和三娃玩，到時候你倆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嗯。」看著大哥一臉的笑意，趙軍只能不甘不願地把話吞回肚子里，重新蹲下開始翻找自己的秋衣。
其實他一點也不想和三娃玩好不好！
安撫好一個弟弟，趙默又把注意力移到了另一個弟弟身上。他坐到炕沿上，模模三娃露出來的毛絨絨的小腦袋，柔聲哄著︰「你也是，快睡覺吧，大哥拍著你睡。」
三娃睜大眼楮看著他，目光黏在趙默那張平凡無奇的臉上。這樣看了一會後，他突然翻了個身，背對著趙默，閉上眼楮做出睡覺的樣子。
他以前用嘴給自己喂過飯……
表面上看上去像是睡著了的三娃臉紅紅地這樣想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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