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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席卷城市的大雨,一連落了三天三夜。城市街道的積水,像是一片漫無邊際卻又近在咫尺的混濁海洋,海面漂浮著大大小小的白色餐盒、易拉罐、塑料袋,還有各種各樣你所知道或不知道的垃圾。
突然之間,你會發現,我們一直生存的城市竟是那般的骯髒。被暗藏在角落里的垃圾,仿若終于重見天日的小孩,歡呼雀躍地奔跑在海面上。雖然看不見它們的肢體行動,但是它們卻是實實在在地在歡舞歌唱。
——這座,被海洋烙印的城市。
雨終于停落。大街小巷的積水,延著隱藏在街道邊緣的下水道,嘩啦啦地爭鋒相擁。城市的各路工人開始忙碌的工作,弓著一張被滄桑歲月碾壓的後背,用粗細不同的鐵棍,穿插著被垃圾堵住的管道。
——那片海洋,已然齊腰。
居住在城市上層的都市男女,透過被雨淋過的落地窗,只手舉著盛滿紅酒的白瓷玉杯,一邊細細品嘗杯中佳味,一邊眯起眼楮盯著那些勞苦工作的平凡人們,嘴里時不時地發出「嘖嘖」的聲音。
紅地毯,白浴袍。與那穿梭在海洋里衣衫襤褸的人們,形成異常的對比。
——這,就是紀小蓓她們所生存的城市。盡管她們只是在城市某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學校開始上課。
被雨淋過的校園,有風拂動時,會散發出一陣腐朽的味道。平眼望去,滿地的梧桐落葉,蹂躪于塵土上的花瓣,紛紛漂浮死亡的氣息。
七生走出大廈。抬眼便是明媚的陽光,穿透薄薄雲層墜落在七生的瞳孔。「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日子啊!」他抿嘴微微輕笑,嘴角拉長的弧度漸漸伸展,若是七生再年少青春些,定是一個流轉于諸多少女心中的白馬王子。
「七生老師,七生老師——」女生尖細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他下意識地緊蹙眉頭,停下腳步,身子往後轉去。
「七生老師好啊!」唐玲騎著單車在他面前停下,一邊大喘著氣,一邊沖他嘿嘿地傻笑。
「嗯,好啊。」他回答得有些勉強,對上次腳受傷的事還懷記在心。
「咦,今天怎麼不見你和紀小蓓一路啊?」她佯裝淑女的模樣,說出的話也是這般別有風味。
七生抬頭望了望比較冷寂的教室,又平視著唐玲身後陸續而來的同學,尷尬了下,才緩緩地說,「我和紀小蓓沒在同一條街,所以沒和她一路。」他說完,唐玲的嘴角逐漸上揚起來。
「也對啊,那個髒東西怎麼能和老師你一起呢!她就一賤人,她全家都是賤人!」她咬牙切齒地說,像是對紀小蓓和她的家人懷恨在心。
——髒東西。髒東西。
——屢見不鮮的詞語再次出現在耳膜的世界里。
——那一刻,竟然很想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任何的流言蜚語。
「唐玲同學,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他板著臉,目光飄向遠遠的地方。像在期待什麼。像是,在等一個人。
「七生老師,你喜歡那個髒東西!」唐玲撇嘴揚言。
「誰喜歡那個髒東西啊!」他中了她的圈套,在一瞬間的事情。說完,意識到自己已然間接謾罵紀小蓓,「呸呸」兩聲,帶著慍怒的神色直視唐玲。
「我就說嘛,七生老師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髒東西呢!人家七生是老師,老師怎麼會喜歡上自己的學生呢!」她故意拉長了聲調,使得周邊的同學紛紛投來目光,一副了然而然的表情。
砰——
是唐玲身邊的單車重重倒地的聲音。
七生和唐玲緩過神來側頭看去,只見紀小蓓面無表情地站在單車的一旁。「小蓓,你什麼時候來的?」七生叫她,連自己也未曾發覺這是什麼時候改掉的稱號。
「你個賤人!」唐玲發笑著,往前撲去。
冷寂的清晨。突然變得不再冷寂。
抽泣聲。驚叫聲。踫撞聲。
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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