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送別的路上,系著的都是他為她做的花燈,可惜他不識字,不知她在花燈上究竟寫了什麼,那麼秀麗的字眼,絲絲縷縷的不知牽掛著什麼。
「後來呢?你們就當真不曾再見?」
司徒瑾楓回神,緩緩放下手中早已冷透的茶。
晚風順著窗口徐徐吹入,明明帶著幾分寒意,他卻含笑搖頭,眼中好似蘊著午夜陽光︰「見過。在我最落寞的時候。」
中年時生過一場大病,陪著他的只有被他摘走的幾盞花燈,早已破舊不堪的擺在他床頭。
本是想就這麼去了,那一年的水患又發在了江南,她和後來的相公一同逃了出來,原是打算去親戚家借助,沒想到只是討一碗水的功夫,便造就了這場時隔六年的重逢。
兩人相對無言,她也只是匆匆討了一碗水便走了,小心翼翼的端給她的相公喝,眉目間情意綿綿,卻叫他的心痛得麻木。
多麼好的女子啊,他曾經怎能那樣輕視她呢?
可他已經沒什麼能強求她留下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坐上藍綢錦繡的馬車隨家人離去,卻也沒想到,半夜里她又獨自折回,手里提著藥包,小心翼翼的放在他床頭,攆了他的被角,什麼都沒說,連目光都是沉靜的盯著滿是裂痕的地板。
「我不走了。」
她只說了這麼一句,卻打破了黑夜的沉靜。
那時候,心底好似有什麼即將呼之欲出,他卻顫抖得雙唇說不出口。
「富貴榮華你不要了?你的丈夫你也不要了?」
許久後,他才啞著嗓子說出這麼一句,她卻偏過頭來沖他笑,是那半邊完好無損的臉,染著寧靜的月光︰「我做不到的,成親的時候反了悔,認他做了哥哥,哪來的什麼相公?」
如此便留了下來,在他心底,在他身邊。
那麼長的六年,他一聲不響的走了,她卻依舊停在遠處。
家務事不會做,卻細心的學,在隔壁大娘家學著燒飯,簡簡單單的菜式端到他手邊,一口一口的喂著他吃。
後來為了替他治病,當了珠釵、玉戒,穿著粗布麻衣,再看不出她大家小姐的身份,她卻笑得更多了。
夜里,她便靜靜躺在他身旁,趁她睡著了,模上她日漸粗糙的手掌,一顆心都攪著疼,心想快點好起來吧,快點好起來就能陪她看著草長鶯飛,日後好好兒過,許不了她榮華富貴,至少也能許她此生幸福無憂。
可他的病卻是治不了的,十里八鄉的大夫都說無力回天。她卻不信,半月後便收拾細軟,用木板車推著他走訪各地名醫,風餐雨露,半句怨言都沒有。
看著她曬黑的臉頰,腳上磨破的繡鞋,他終是意識到自己不能再拖累她了,將袖中小指頭大的金定子趁夜吞了下去,當夜就斷了氣。
「那時靈魂尚未消散,就留在她身邊靜靜看著,原以為她會哭,沒想到她一滴眼淚都沒留,模著沒鼻息了,便撥了頭上的素簪子往心口插去,到死都躺在一塊兒,還是過路的鄉民將我們葬在了那片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