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乖無法看穿這里面的直接關聯性,但蔣心悠卻道︰「如果是母系遺傳病那就不同了。也許趙媛的父親想救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自己的女兒。道理很簡單,他要改變天命,就必須付出比之前更大的代價,所以那只邪惡的手指帶走了族人的性命,只留下了趙媛和她三叔,一個渴望延長的生命,一個貪念的繼承者。」
蔣心悠的分析很有道理,立即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同。
與此同時,一道清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母系遺傳方式中的tNA突變,癥狀可能累及多個器官,尤其是中樞神經和肌肉組織。讓我想想看,趙媛剛剛是不是有說她母親視力不好,而且心血管也有問題?Leber遺傳性視神經病,發病時間大多數在2歲到3歲之間,不管趙媛的母親有沒有伴隨其他癥狀,如果她有這種病,趙媛極有可能也有,所以我也同意心悠的看法。」
蔣心悠聞聲回眸,頓時面露欣喜︰「我還以為你們會在其他地方。」
迎面走來的夏千雙等人笑了笑,隨即解釋︰「我們其實和你們一樣,也是進入了死亡記憶,只是我們追隨的是十年前趙媛父親的死亡記憶,沒想到其中還存在交叉點,便到了這兒。」
聞言,蔣心悠連忙追問︰「所以你們可以確定趙媛的父親是為了她,而做的這一切。」
夏千雙點點頭,直言不諱道︰「而且你之前的分析也是對的。那枚手指上顯露出了強大的妖氣,這一點竹心和楊岸可以證實。」
蔣心悠求證似的朝兩人看去,楊岸緩緩點著頭,竹心卻將目光偏向了一旁,似乎不願意在這種場合同蔣心悠對視。
訝然了一會兒,蔣憶打破僵局︰「你們是不是早就來了,一直等我們分析狀況?該不會是在等我們出糗吧?」
夏千雙擺手搖頭︰「不,我只是發現你們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趙媛身上,所以刻意觀察了一下趙卓峰。趙卓陽那時還是個小孩,但眼前這段死亡記憶顯然標志著趙媛的生命在這之後即將走入盡頭,看起來趙家的三嬸也不願意原諒自己殺父奪寶的長子,由此可見趙卓峰也性命堪憂,趙卓陽將成為下一個繼承人,只是……為什麼最近發生的自殺案更像是自動獻身,而非被惡魔殘殺?」
冷彥接著說道︰「趙卓陽的家,看起來可不像是有錢人居住的地方。」
「是,頂多中產階級,和我們眼前的死亡記憶中邪惡手指帶來的財富相差太遠。」寧小乖以普通警察的身份和模式分析著,「也許趙卓陽操控自殺並非為了金錢,畢竟他教唆自殺的女性全都是趙氏的後人,要麼是對同宗的報復行為,要麼便是他為了祭奠什麼。」
一開始他們就懷疑所有的自殺者在舉行某種宗教儀式,但了解趙家的慘案後,寧小乖也會懷疑趙卓陽是否患有創傷後後遺癥,而導致他殘害其他趙氏,以此獲得心理上的平衡。
當然,所有答案都在趙媛的死亡記憶中,他們也相信,只要繼續追查下去,很快便可得知真相。
***
三十年前的那個夜晚,是趙媛的父親以生命為代價換取女兒的健康,可惜事與願違,趙媛從母親那兒遺傳來的疾病雖然被屏去,但付出的卻不僅是一條生命。
這和蔣心悠等人所了解的交換條件大不相同。
雖說千百年前冥皇也做過這樣的事,但通常是以命換命,今生換取後世的錢財等等,遵守等價交換的規律。
這讓蔣心悠等人對妖神毫無章法的與人類交換貪念表示困惑。
也許,妖神就是想要那些人的生命,過程只是時間而已。
也許,它殺戮只看心情,只要在它看來貪戀過大便大開殺戒,除掉這個令它厭倦的人。
然而當事情發生在二十年前趙媛和趙卓峰身上時,情況又有所不同。
趙卓峰一直以為趙媛的出現是想奪回「手指」,而母親的冷漠也叫他心寒和窘迫。
每一次看到母親凌厲的雙眼,趙卓峰便覺得自己受到了控訴。
控訴他為了獨佔家業,利用「手指」的力量殺害了自己的親生父親,而他現在,未防寶貝被趙媛奪走,又想借助「手指」的力量殺了趙媛。
事情就發生在三叔入葬那天,趙卓峰急匆匆回到家後便將自己關在房中,殊不知自己的母親和堂姐正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她們親眼看見趙卓峰像撫模孩子一樣撫模著自己的手指,雙眼透露出貪婪的光,口中念著莫名的咒語,嘴角快速翻動著。
那個時候,她們已經感覺到了陰謀,卻未想過這個陰謀會與自己有關。
霎時間,天旋地轉。
那撕裂的怒吼聲迅速傳入耳畔,猶如千萬只野獸齊鳴。
趙媛痛苦的捂上了耳朵,三嬸卻無能為力,甚至目瞪口呆、面色蒼白的對趙媛呢喃︰「孩子,你跑不掉的。如果你沒來過這里,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那晚,趙媛死了。
蔣心悠等人甚至沒看清她究竟是怎麼死的,只見一道黑光自眼前掠過,趙媛就被撕成了碎片。
對著滿地混合著血漿的碎肉,趙卓峰就像一個殘忍冷血的屠夫,拉開了房門,打量著趙媛早已殘破不堪、血腥淋淋的尸骨,心滿意足的露出一絲冷笑︰「從今以後,誰也不能從我手中奪走它了。誰也不能!」
這一幕全然被趙卓陽看在了眼里,也不知給他幼小的心靈蒙上了多大的打擊。
更何況趙卓峰的那番話像是要殺掉所有可能繼承「手指」的人,母親嚇得連夜帶著趙卓陽出走,從未想過那是最後一次見到她的大兒子。
趙卓峰也死在了那晚。
他的死十分離奇,不是被莫名的妖物所撕裂,而是自己拿著刀對著鏡子一刀一刀的劃破肌膚,自殺而亡!
當然,這只是旁人的定論。
看完這段死亡記憶,蔣心悠等人明顯可以感覺到,趙卓峰在自殺那一刻,已經被妖物俯身,可以肯定的是,當時附身他的就是妖神!
對于貪婪的人類,妖神似乎一直都看不上他們的所作所為,卻又放任他們放大自己的貪婪,實在是一個矛盾體。
看完這些死亡記憶,蔣心悠等人立即靈魂歸位,回歸本體,再次回到那個只有八根柱子的黑色空間。
蔣憶眉頭一皺,拍拍衣角起身︰「我覺得那根食指沒有跟隨趙卓陽。」
夏千雙卻不同意她的看法︰「如果沒有跟隨他,為何趙卓陽家中妖氣如此重?」
但說完這話,夏千雙也犯起糊涂來︰「但趙卓陽似乎真的沒有在金錢上追求任何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當司徒先生跟我們聯系的時候,我和冷彥刻意查過趙卓陽的經濟條件,每一筆金錢來源都有出處。」
「不錯。」冷彥對此肯定的點頭,鋒利的眸光掃視眾人,「但也不能代表手指不在他身上。也許,他只是沒有用它來蒙取金錢,而是換取了別的東西。」
趙卓陽對他們而言仿佛就是一個巨大的謎團,如何都看不透,對此,寧小乖只好提議︰「不如我們用警局辦案的模式再分析一遍。」
在警校有一門重要的必學學科,那便是犯罪心理學,後來漸漸演變為人類行為學,意味著某些時候他們不僅要分析罪犯的心理,還要分析證人、群眾等等。
寧小乖對這一套也不算極為拿手,但如今看來,除了將妖神和趙卓陽徹頭徹尾的再分析一遍,已經別無他法。
「好吧,那我們就從趙卓陽最開始的人生說起。」夏千雙交錯著雙手,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輕輕敲打著,這是她緊張時的一貫動作,總感覺離真相越近,他們越容易迷茫。
「趙卓陽的人生從一開始就已經解除那枚邪惡的手指,可以說在他八歲以前的生命里,這東西與他息息相關,我想那些野獸的吼叫聲,他一定沒少听。」
說到此處,蔣憶便提出疑問︰「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趙卓峰和他的母親對于這件事表現得很淡定,就連趙媛死的時候,她也可以平靜的目睹所有事的發生。那枚手指到他們家的時間是十年,和趙卓陽承受恐怖的時間僅僅只相差兩年而已,沒理由反差這麼大。你們還記不記得在趙媛的死亡記憶里,趙卓陽露出的表情,那才是一個小孩應有的恐懼。可我總覺得長期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他沒理由還會怕成那樣……」
「你說得不錯。」蔣憶的觀點得到了寧小乖的認同,「這種時候警方通常會猜測,趙卓陽是不是受到了和母親、哥哥不一樣的精神刺激。比如,親眼目睹了父親死亡的整個過程。」
「或者在那之前,他曾親眼目睹妖神的真身?!」
夏千雙做了一個大膽的揣測,令所有人為之驚訝。
「怎麼,難道沒這種可能嗎?趙媛死的時候,趙卓陽也看見了她的死亡過程,如果前不久剛看過父親死亡的畫面,他的精神一定會再受到刺激,因為導致其人格分裂、凶殘、渴望血腥,人格分裂,成為變。態殺手,做出教唆人自殺的高智商犯罪也不足為奇。」說到此處,夏千雙又是一頓,「可我總覺得整件事沒那麼簡單,夜晚野獸咆哮的時候,趙卓陽眼中露出的那種恐懼只有驚慌沒有好奇,像是……像是知道是什麼東西發出的那樣的叫聲。」
「你說的不錯。」蔣心悠點頭附和,「趙媛參加葬禮的時候,趙卓陽根本沒有見過她,卻拉住了她的袖子。對于一個八歲的孩子而言,恐懼是一方面,智力卻又是另一方面。當趙卓峰將他抱走的時候,趙卓陽明顯僵直了身體,顯然他抗拒同哥哥的親近,看來他小時候知道的事就不少,也許真的如千雙說的那樣見過妖神的真面目,而且比我們更清楚妖神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月圓之夜,凡妖都要吸食天地之靈氣,那個時候妖神也許會短暫的幻化出真身,吸食靈氣,借此修補老化以及被神力所灼傷的身體。」楊岸也贊成了夏千雙的觀點,「說不定在某個夜晚,趙卓陽真的見過妖神的面目。」
「那為什麼妖神沒有殺了趙卓陽?」這個世界上不是沒人敢確定妖神究竟長成什麼模樣嗎?司徒瑾楓提出這個疑問,眾人卻又面露難色,似乎都覺得難以解答。
久久之後,竹心欲言又止的抬起了沉靜的雙眼︰「也許我知道原因。」
此話一出,眾人不禁萬般驚訝的看向竹心,畢竟她從未在這件事上發表過任何言論。
竹心被眾人迫切的目光看得有些尷尬,咬了咬紅唇,方才說道︰「你們沒在妖界長久生活過,所以一定沒听過妖神的那些歷史和傳聞。當年妖神逃過妖界之時,其實發生了幾件大事。第一件,便是妖族眾部落不滿妖神權利凌駕于妖王之上。」
說到此處,竹心便看了一眼楊岸,心想如果當年是楊岸身處那個位置,一定早被妖神一掌打死了……
「當時妖王是狐九,你們應該都知道吧。狐九雖然能夠服眾,但她最擅長的法術是媚術,妖神根本就不吃那一套……好在當時族中愛慕狐王的族長較多,便聯手反了妖神,可惜最後還是以失敗而告終,這件事最後還是被神界和仙界平息了下來,那之後狐王便修仙去了仙界,接下來便是白骨王妖妖繼的位……這件事你們是知道的,白骨王有女媧石護體,妖神傷得了她,卻害不死她,後來妖神便失蹤了,這便是第二件大事。」
「還有呢?」蔣心悠迫切追問,「這件事究竟有什麼關聯?」
「有些事是傳下來的,听聞妖神當年憤怒的留下了一些話,比如眾部落長聯手反它,是自相殘殺,天地不容。又比如狐王找神界和仙界幫忙鎮壓它,便是出賣族人,應碎尸萬段。你們不覺得妖神將這些話都應驗在了趙家身上了嗎?」
听了竹心的話,眾人頓時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看來妖神也並非濫殺無辜,某些事在它的模式里根本就是不容觸犯的。」司徒瑾楓平靜的說著,轉而好奇的看向竹心︰「所以你認為趙卓陽沒有觸犯妖神的準則,妖神便留下了他的性命。」
竹心點了點頭,依舊是怯怯的目光,欲言又止的說出下一番話︰「而且我還認為……還認為趙卓陽現在做的事,也許並不是在協助妖神現世,畢竟那對他全無好處。妖神殺害了他們趙家這麼多親人,他怎麼可能幫它?唯一可以解釋的是,趙卓陽現在做的事是在集聚眸中力量,就像我們此刻一直感覺到的死氣。他應該也知道妖神即將現世,打算借此機會展開報復。恐怕,真正即將有危險的人應該是趙卓陽!」
此話一出,眾人還來不及驚訝,便感覺鏡中世界劇烈一顫,一道詭異的藍光迅速闖入眾人的視線,毫無預料的照亮整個黑暗空間。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聲從鏡子的源頭傳來,那踏著藍光而來的高大男子,身著復古的墨藍色錦袍,寬大的衣袖在寒風中拂動著,步伐飄逸如風,幾乎看不到他腳下的動作,他便已自那藍光中緩緩走出,露出一張極為妖志的臉。
蔣心悠從未見過一個男人長得如此嫵媚,細細的柳眉猶如墨筆淡然描開,狹長的丹鳳眼明明如寒冰一樣冷絕,卻生出了幾分不一樣的嫵媚和挑。逗之意。
再看那高鼻薄唇,活月兌月兌一個妖孽,看久了就連蔣心悠自己也懷疑起來,這究竟是不是妖神的真面目?不是說它是男是女都沒人知道麼?
下一刻,蔣心悠內心的疑問很快被解答。
就在眾人戒備之時,妖神突然一個飛身,快速站在那八根柱子中央,來回打量著他們,蔣心悠這才發現,在妖神的後背還有另一張面孔,那是一張女人的臉!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雌雄同體?!
蔣心悠頓時有一種胸口碎大石的感覺o(╯□╰)o。
顯然,眾人都看見了這件事。
站在蔣心悠身邊的竹心低聲說道︰「難怪妖界的老一輩都說妖神每次出現總是穿著斗篷,將自己渾身都遮得嚴嚴實實的,原來它竟然是這副模樣。」
反正蔣心悠是被雷得不清,也不知道旁人是怎麼想的。
在妖神將他們幾人全都來來回回打量了個遍時,這個蔣心悠不知該稱呼為男人還是女人的妖人終于發出了一聲譏笑聲︰「原本還以為你們是那凡人請來的幫手,沒想到听了半點你們竟然跟他毫無關系。看來我真是高估了他,卻低估了你們。說吧,你們究竟是打算幫他,還是打算與他聯手來對付本尊呢?」
蔣心悠看著妖神,腦子里不自然的就會將它同「東方不敗」聯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