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十年再度復活已是奇事,她如何不愛這世間繁復光景。
細碎的雨珠子澆打在面額,猶如碧珠在玉盤滾落,白如煙伸出手來,任由雨水落在手心之中,回眸之時,卻見青衫男子看著她笑得如沐春風,不禁呆了呆。
油紙傘再次舉過她頭頂,男子擋在她身後︰「衣裳都濕了,姑娘就不怕後頭的人看得眼發直?」
「呵,俠士倒慣會說笑。」
白如煙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的確都濕透了,卻也沒露出什麼來,倒是青衫男子硬是拉她去了前頭的客棧。
入了客棧,白如煙就有些不高興︰「沒想到後頭的人當真跟的緊,就要一間上房吧,省得他們起疑。」
青衫男子听了這話反而一笑︰「娘子真是深知為夫心意,只是,到底對你不好。」
「你還擔心毀了我的清譽不成?」白如煙痛痛快快將他腰間的錢袋奪了回去,交出銀子,給了訂金,才把錢袋扔回他懷里,「不過,能與天下第一風流人物共處一室,我也不虧不是?」
入了廂房,男子便上街給白如煙買了一套嶄新的衣服,回去的時候正巧踫見季凡和沐璇璣在客棧入住。青衫男子垂眸一笑,黑眸中流光一轉,顯出幾分殺意,卻也是轉眼即逝。
此時季凡已恭恭敬敬朝他施了禮︰「事前對公子多有得罪,還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青衫男子淡淡看向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本來還想跟季將軍客套幾句,只是,既然季將軍問我尊姓,我的尊姓怕也不會污了季將軍的耳。」
季凡听了這話,不禁渾身一怔,心想這位青衫男子定是哪位諸侯世子,此次前往君王府定同謀長生術,哪里知道這青衫男子緩緩上前一步,冷冷盯著季凡說出自己的身份家世︰「季將軍可听好了,我乃君王府長孫,世子君狂!」
說罷,他便又是一笑,眼中冷意收斂了幾分︰「這個名字,不會污了季將軍的耳吧?」
「原來是君世子,微臣失敬。」
季凡再次拱手,君狂卻是一笑而過︰「免了,這都要失敬,以將軍身邊沐小姐的性子,只怕過不了三日,此次前往君王府的諸侯、世子都會被她得罪個遍,你一個個都要替她賠不是,只怕最後會將自己的命給搭進去!」
沐璇璣在一旁听了這話,面容已是扭曲,正欲發怒,可礙于君狂的身份不敢發作,卻被君狂冷冷瞥了一眼,靠在季凡耳邊輕聲說道︰「我若是你,早殺了她替如煙報仇了!」
听了這話,季凡猛然抬眸,君狂已大笑著揮扇離去。
看著季凡越發蒼白的臉色,沐璇璣死死皺緊了秀眉,好奇的問他︰「他剛剛跟你說了什麼,你臉色怎麼變得這麼差?」
「多事!」
季凡回過神來,隨便應付了沐璇璣一句,便轉身上了樓,可沐璇璣依舊不死心,一口一個凡哥哥的叫著。
白如煙隔著窗戶看了半晌的好戲,雖然沒听清他們在樓下說了什麼,但君狂回來的時候,已是一臉笑意盎然,將兩個包袱和一盒首飾往桌上輕輕一放,鳳眼微微上挑,像含了三月的春水柔情,倒是把這秋景的冷意掩去了幾分。
「娘子,還不快將濕衣服換下來試試?」
白如煙含笑看著他,眼中帶著幾分探究,左手三指隨意挑開了桌上兩個包袱,一件是雲錦,一件是蜀錦,都是現今最名貴最好的花樣和料子,盒子里的珠花、玉簪也不是普通物件,哪里是這窮鄉僻壤買得到的?
可除了季凡和沐璇璣之外,這一路上白如煙並未察覺有旁人追蹤,想來這些東西也是君狂自拿自取,不得不感嘆他的奇門遁甲之術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恐怕連她都還要差上他三分。
不過仔細回想也是,當年她光顧著和季凡談情說愛,哪里有好好練習爹爹傳她的道術,若非如此,今日與沐璇璣交手之時,她也不會險些暴露了招數,倒是君狂又幫了她一回。
想到此處,白如煙又是一笑,拿著那套墨綠的蜀錦,將山水屏風前的紗幔放下︰「我換衣服去了,你可不許偷看。」
「這是自然。」
其實哪里需要換衣服,不過片刻功夫,身上這件白衣就早已沒了濕透的痕跡,只是那君狂每天變著法子叫她穿新衣服。
白如煙站在屏風後聞了聞,發現蜀錦衣裳上有一股沁人心脾的異香,像是曾經吳主給四位愛妃所用的百濯香,倒也是珍貴之物。听聞此香沾染後的衣物,哪怕水洗多次,香味也不會褪去,白如煙不禁一笑,這君狂對她還當真是費心思了。
只是這樣,不是太過招搖了嗎?
換好衣服出去的時候,君狂正臨窗而坐,也不知在思慮著什麼,鋒眉緊鎖,眉似憂愁。
順著他高挺的鼻梁看下去,白如煙這才好好打量起這個男人來。
季凡曾經也有這樣的好面相,只是金耀登基之後,季凡為穩固季家在朝中地位,常年征戰在外,如今再相見,雖然依舊年輕,但皮膚也略略黑了些。
這君狂倒像是個養尊處優的人物,不但眸光明亮,流動風流,也有一派翩翩公子的瀟灑氣度,只怕若不是那日他在皇城帶了面具,滿城未嫁的姑娘瞧見他都要瘋了!
回神之際,君狂卻還沒意識到她已經出來了,白如煙攏了攏耳邊的發髻,輕笑出聲︰「想什麼想得這般出神?」
輕巧的聲音如流水劃過,君狂緩緩回神,回頭去看她。
只見白如煙穿著墨綠的蜀錦站在紗幔前,桌上的燭火映得她臉頰白皙如玉,一雙黑眸脈脈含情,唇紅齒白,不禁微微一愣,卻見白如煙緩緩走近,秀手觸上他的臉頰︰「該不會……是在想我吧?」
說著,白如煙便又收回了手,君狂不禁大笑起來︰「我當姑娘怎麼肯主動與我親近,原來是想模一模我這臉皮是真是假,如今姑娘可是試出真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