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輕寒酒醒時已是次日晌午,初睜眼,只覺得面前模糊一片,定了定神,無力地抬手按揉著太陽穴,雙眼微微閉起,片刻後睜開,視線逐漸清楚起來。
頭疼欲裂,口干舌燥,莫輕寒輕輕申吟一聲,緩緩坐起身子,掃視屋子一周,目光最終落在了床邊一張圓凳上。
凳上只有一碗水,水自然是蘇子澈昨夜倒的。
莫輕寒看著這一碗水,怔怔的又發起了呆。
而今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北地山中,六月下旬天正當炎熱,晌午的太陽毒辣之極,簡直可以在青石板地面上煎雞蛋了。莫輕寒便在這毒辣的日頭下暴曬著。
在這碎玉宮中,他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輕舉妄動,他也不知道能否保得少主周全,他更……他只有曬著,借由上的炙烤舒緩心中的苦悶。
折騰到天將明的蘇子澈終于有了困意,她想睡時,誰也攔不住,所以整個上午便在她的好眠中悄然度過。
蘇子澈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看莫輕寒。她當然沒忘了昨夜莫輕寒大醉,迷迷糊糊中說了不少醉話,她雖沒听明白內容,卻听出了他的郁結苦悶。
看到莫輕寒正直挺挺標槍般站在門前任由烈日暴曬,頭微微仰著,蘇子澈看不清他的表情,都走到他身前三尺了,他還毫無反應,蘇子澈也不知怎的火了,一巴掌過去,把莫輕寒神游天外的心魂給拍了回來,怒斥道︰「一大早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撞鬼了啊!」
莫輕寒愣愣地看著她,像是被打傻了似的,囁嚅道︰「少主,你、」
「你什麼你啊!走,陪我吃飯去!」蘇子澈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突然不想盤問他醉酒的原因了,不由分說拉他朝後院一片松林走去。
蘇子澈可不打算一直待在碎玉宮當什麼見鬼的「韋若瑜」小姐,剛剛確認了自己的身世,還未正式認祖歸宗拜祖先呢!她現在只想早日回到杭州,好好賞玩一番名滿天下的西湖十景,她可是一直都想去斷橋踫踫運氣,看看能不能踫到白娘子顯靈呢!
宿醉初醒之人都沒什麼胃口,蘇子澈也不管他,自個兒吃得津津有味,由著莫輕寒餓著肚子練劍。
松林是個好所在,幽深清靜,且無人打擾。
無他,不過是韋若瑾下令不得干擾蘇子澈與莫輕寒獨處罷了。這正是個絕好的機會。
當年葉其錚只傳了莫輕寒「風雨落花劍」,是以莫輕寒劍術雖精,終不入一流之境,連日來四處奔波,動輒與人動武,蘇子澈深知武功的必要性,因此將「不歸十七劍」傳了他,便是因著最後五劍尚未傳授,才將他帶進了碎玉宮。
只待莫輕寒練好「不歸十七劍」,二人便可逃出碎玉宮了。
蘇子澈想著,面上泛出了甜甜的笑意,再過個幾日,傷好得差不多了,自然可以安安心心離開,不用擔心韋若瑾強留了。蘇子澈喃喃念叨著,笑得越發明艷。
蘇子澈將啃了一大半的雞腿刁在嘴里,哼哼著去拿邊上的酒葫蘆,一瞥眼,只見莫輕寒的劍法使得顛三倒四,咬著雞腿,指手畫腳嚷嚷道︰「喂,輕寒,你在干嘛呢?這一招‘不如歸去’是這樣使的麼?出手的方位勁道全錯了!」
莫輕寒听她斥責,心頭愈加煩躁,他煩躁的根源來自于她,可她卻絲毫沒察覺!
莫輕寒一面惱她魯鈍,一面又慶幸她並不知情。
他的愛戀與依賴,是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的,那些無法說出口的愛意,只能在心底挖個坑,深深的埋葬掉,由得它腐爛透徹。
她,畢竟是少主啊,他對她,怎麼可以有非分之想呢?他的一腔愛意,終歸是無法得到任何回應的,甚至是不可告人的!
漫天劍光倏地消失,莫輕寒收劍,默然走向坐在地上的蘇子澈,從她手中拿過酒葫蘆,仰起脖子猛灌了好一陣,酒液澆灌在他的口鼻下巴上,順著下巴往下淌,將他的脖頸前襟浸濕了一大片。
「輕寒,你這是怎麼了?」蘇子澈皺著眉頭,把雞腿上最後一塊肉啃下來,將骨頭擲了出去,將油膩膩的雙手伸向莫輕寒的衣擺蹭了好幾下。
「我沒事。」莫輕寒放下酒葫蘆,低著頭,不敢看蘇子澈含著憂急的雙眸。
那清澈的眸子太純潔,太動人,看著他的時候,他往往會生出一種她眼中只有他一個人的想法,他怕,怕自己沉溺于其中不可自拔,怕自己泥足深陷,不得救贖……
蘇子澈伏子,將腦袋探到他胸前,扭著頭看他的眼楮,撅著嘴,將信將疑道︰「騙鬼!你昨夜喝酒,還說夢話!你以前不這樣的!」
莫輕寒心頭一顫,像是想要逃避什麼,霍的起身,訕訕道︰「輕寒無能,無法保護少主,還連累少主受傷,輕寒這就練劍。」
蘇子澈擰著眉頭看著他慌亂的臉,他的臉上很少會有表情,總是一片死水一般的淡漠,到底是什麼,讓他如此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