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陸陸續續又隨意聊了些瑣碎之事,範青青困意上來了,告了辭,回到父親身邊坐著打盹。燕天三也靠著大樹睡著了,蘇子澈將披風蓋在他身上,對著火堆抱膝出神。
蘇子清的傷始終如一塊大石頭般壓在蘇子澈心里,還有蘇時允、阮玉紅與蘇子明,還有……韋若瑾……
真的是韋若瑾干的嗎?他一直強調沒有傷蘇家的人,當時蘇子澈殺紅眼了,情緒激動無法思考,現在靜下心來想想,心中忽然覺得不大確定了。
蘇子澈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但是她想不出來,而韋若瑾,他一直沒有傷她的意思,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他甚至不還手,任她刀劈劍砍的,直到她下手毫不留情的時候,他才被迫還擊,她能感覺到他的保留,他只想保命,從沒想過要殺她!
韋若瑾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連滅玉家、易家、南宮家三門而毫不手軟的大魔頭,會任人砍殺?碎玉宮那麼多人,若他們當真一窩蜂沖上來,不用韋若瑾動手,他們四人也會被砍成肉醬的。
潛意識里,蘇子澈是知道韋若瑾不會對她下手的,因此她才敢憑著胸中一股仇火強闖碎玉宮,可直到當真與韋若瑾面對面,她還是沒能將自己的潛意識給拉到前面來,她還是沒能想明白什麼。
韋若瑾為的,究竟是什麼?真的只是將她綁在身邊嗎?他又不是傻子,殺了她全家,她怎麼可能會死了心當他妹妹!
可除了韋若瑾,蘇子澈實在想不出還會有誰能干得出滅四大世家滿門的事情。玉家莊是與他有仇的,三大世家是圍攻過碎玉宮的,除了他這個碎玉宮主,還會有誰想要滅了四大世家?
可為何,韋若瑾卻只是傷人,並沒有當真要了他們的命?他若有心手下留情,當初又怎會下手?
蘇子澈心中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糾結了大半夜,直坐到天將破曉才迷迷糊糊小睡了一會。
蘇子澈醒時天光已大亮,火堆早已熄了,披風在自己身上蓋著,山風呼嘯,吹在臉上,頓時讓她清醒了不少。
燕天三正在溪邊洗果子,蹲著的身子在透不進朝陽的密林里落下一小片暗影。
「姐姐你醒了,快來洗把臉,我采了果子來呢。」燕天三洗完果子往回走,見她醒來了,歡快地叫著,心中還在為著蘇子澈昨夜的話而開心。
她說,他要是有了危險,她一定會救他。
她說,他要是有了很大的危險,她能救的話,一定會救他。
她說,要是救不了的話,她一定會為他報仇!
她在乎他,真好!
燕天三的心情比八月末的天空還晴朗,陽光燦爛,明媚得令人打從心底里笑從雙臉生。
傻瓜,他又怎會讓她為他冒險,有福同享,有難我當,這是他給她的承諾啊!
燕天三上揚的唇角越發彎了,笑意加深,頰上的酒窩盛不住滿滿的笑意,喜悅在渾身暢快地流淌著。
「怎麼笑那麼開心啊,撿到元寶了?」蘇子澈笑著打趣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該趕路了,咱們得盡快出去,跟他們會合,不然兩邊都不安心。」
燕天三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滯,是啊,她終是要回去的,他們能在一起的日子,也就這兩天了。
忽然想要時間停止,畫面定格在這一刻,就這樣,他看著她,她看著他,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就這樣,一直到天荒地老……
「嗯,好的,你去洗把臉,吃點東西,我們這就走。」燕天三微微垂眸,掩去眸中濃濃的失落,隨即抬頭,向蘇子澈綻開一個張揚的笑。
蘇子澈回他一笑,應著「好」站起了身子,剛站起來,只覺得腳下如受火炙,疼得「哎呀」一聲跌坐在地,燕天三急忙趕過來扶住她,一疊聲問她怎麼了。
「腳好痛,今天大概是走不了了。」蘇子澈秀眉緊蹙,要不是燕天三在,她早就哇哇大哭了,唉,在弟弟面前,還是得維持自己作為姐姐的威嚴的。
燕天三月兌下蘇子澈的鞋襪,將她的小腿架在自己腿上,側著身子低著頭看她腳底的傷。只見蘇子澈腳底的傷口捂得一片煞白,已經有潰爛化膿的趨勢了,雖說敷了藥,然而昨日午後那一大段山路走下來,加上牛皮靴密不透風,半日一夜捂下來,傷口已經慘不忍睹了。
燕天三劍眉一皺,蘇子澈的腳不但不能走路,還必須盡快治療,否則傷口真化膿了,可就不是三天兩天能好得了的了。
燕天三將蘇子澈打橫抱起,走到溪邊,給她洗淨了傷口,敷上藥包好,又將她輕輕背在背上,背著她快步趕路。
他是真的好想能夠慢一點走完這段路,慢一點,再慢一點,可……可他不忍心看她疼,看到她眼里隱忍的淚光,他的心簡直要抽到一起了。
背著蘇子澈,燕天三的腳步有些凌亂,她好輕,即便是身子嬌小玲瓏,這麼輕的分量也未免太過分了。
想到她說的那些傷啊病的,燕天三心里又是一疼,她受的苦太多,那些他看見的沒看見的,由她口中說出來時的驚心動魄,教他深深地恨自己,恨自己為何沒有早點遇見她,為何沒有能力保護她。
「三兒,我的鞋子!」燕天三並沒有給蘇子澈穿鞋,只用帕子包住她的腳再套上羅襪,那雙做工精致、皮質上佳的小牛皮靴,早就被他丟得老遠了。
「你的腳都成這樣了,哪還能穿鞋!」燕天三沒好氣地低喝,心中為她再次受傷而惱怒不已。
「放我下來,我自己走。」蘇子澈掙扎著要下來。這麼由他背著,得走到猴年馬月才能出去啊?他是她的弟弟,本該是她照顧他愛護他的,怎麼能讓他處處遷就著她呢?
「你的腳都快廢了!」燕天三低吼,處在變聲期的嗓音有些粗嘎沙啞,尤其他正在氣頭上,聲音帶著幾分刺耳,著實不大好听。
可這聲音听在蘇子澈耳朵里,卻是說不出的動听,她知道他是關心她,他是她的好弟弟,他為她路見不平出手相助,他為她千里相隨守護家人,他還為她不辭辛勞報仇雪恨,他為她做了很多,很多……
她何其幸運,遇到了這麼多疼她愛她的人?爺爺十三年呵護憐寵,輕寒十三年相依相伴,哥哥十三年苦苦追尋,弟弟一路走來不離不棄……
蘇子澈心頭熱乎乎的,眼圈一紅,鼻頭有些泛酸,撅著小嘴壓抑著微微變聲的嗓音︰「可是還有好遠的路呢,總不能要你一直背著我吧?再把你壓不長了怎麼辦?」
燕天三聞言,心里一暖,知道她不忍心他背著她走遠路,心頭怒氣消了些,口氣也緩和下來了︰「再有一天光景就是平地了,到了平地上,輕功就好施展,咱們盡快跟大哥他們會合,你需要好好休息。」
蘇子澈輕輕「哦」了一聲,雙臂環著燕天三的脖頸,將下巴墊在他肩窩上,閉上眼楮,放松了身心,想著再休息一會兒。
昨夜心中煩亂,她沒能睡好,這會兒在燕天三背上顛了一會兒,困意倒上來了,不多時,蘇子澈的鼻息便沉了起來。
感覺到蘇子澈睡著了,燕天三俊俏的臉上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擱在她腿彎的雙手緊了緊,將她摟得更緊了,腳下的步子也越發輕快了。
燕天三背著蘇子澈,心中甜滋滋的,別提多美了,能背著姐姐走,多遠他都不覺得累,真想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燕天三哼著小調,口中叼著一跟茅草,腳步很是歡快。
可是燕天三的愉悅並沒有能維持多長時間,很快,一陣馬蹄聲打斷了他的好心情。
不過片刻功夫,燕天一與燕天二並轡而來,燕天一手中還牽著一匹馬。
三匹馬,四個人,總有兩個人是要共騎的。燕天一看著燕天三背上的蘇子澈,眼里隱隱流動著期盼的光芒。
燕天三在燕天一還沒來得及開口時就躍上馬背,將蘇子澈環在胸前,扯過馬韁,雙腿一夾馬月復,健馬一聲長嘶,撒開四蹄狂奔而去。
燕天一沒料到燕天三會來這麼一手,被他先下手為強了,沒奈何,只能狠狠瞪著燕天三背影,緊繃著一張臉,臉色鐵青,抿著薄唇說不出話來。
燕天二看看大哥,再看看幼弟,嬌笑著搖搖頭,怎麼辦,她的哥哥和弟弟好像都看上蘇家的三姑娘了,倆人還較上勁了,這可如何是好?
燕天二忽然想到了莫輕寒,那個長相平凡、陰寒冷漠的男人,頓時笑不出來了,隨即又偏過頭看了看自家哥哥,燕天一正渾身散發著不悅氣息,慢慢吞吞地控轡徐行。
他們兄弟在這兒窩里反,卻不料,那邊還有個強敵呢!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燕天二雖沒看出來蘇子澈是不是對莫輕寒有意思,但她對自家兄弟沒意思,而莫輕寒……一個男人跟著一個女人那麼天南海北的跑,還是那麼個有本事的男人,要說沒什麼目的,她是堅決不信的!
燕天二整整臉色,沖燕天一扮個鬼臉,縱馬追幼弟去了。不管了,她還有她的事情要做,還有她想管的人要管,管他們兄弟倆掙個你死我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