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蘇子清就雇了馬車將他們拉到運河邊,包了一艘小船南下。
好在路上沒有出什麼差池,三人總算上了船。
然而蘇子清沒有料到一點,燕天二生長在關外,從來沒有乘過船,甚至連游水都不會,一兩千里的水路走下來,就是好好的也要丟了半條命,更何況現在她身受重傷。
頭幾天尚好,燕天二傷重昏迷,整日昏睡,行船對她無甚影響,過得幾日燒退了,人也清醒起來,暈船也厲害了起來,成天頭暈眼花,吃什麼吐什麼,讓蘇子清與蘇子明兄妹著實心焦。
「燕妹,你吃不下藥,這傷可怎麼好呀!」蘇子清心神俱亂,燕天二若是有了什麼三長兩短,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一聲「燕妹」叫得燕天二羞紅了臉,本來失血過多而蒼白憔悴的小臉浮上一層淡淡的紅暈,小聲道︰「蘇大哥,我沒事,不要擔心。」
「都怪我,要不是為了我,你又怎會受此重傷?都是我!我沒用!我真是廢物!」蘇子清額頭抵在榻沿,雙手使勁捶打自己的腦袋。
「蘇大哥,別這樣,別這樣,我不疼,真的,你別這樣!」燕天二費力地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繼續傷自己,蘇子清現在動一下就能疼得渾身冷汗直冒,燕天二可不舍得他受苦。
「那麼長那麼深的傷口怎麼可能……」蘇子清話未說完,俊臉倏地紅了,燕天二更是羞得將臉埋在了被子里。燕天二重傷昏迷,蘇子明又被點了睡穴,燕天二的傷口自然是蘇子清包扎的,,身子自然是蘇子清擦洗的,衣衫自然是蘇子清換的。
半晌,蘇子清輕柔卻又無比堅定說道︰「燕妹,我蘇子清此生必不負你!」
更讓蘇子清措手不及的是沒等燕天二習慣行船,蘇子明也開始嘔吐不止了。小船不得不在一處小小的碼頭上停下,蘇子清上岸去請了大夫來給二位姑娘醫治。
大夫看過,開了兩張方子便叫蘇子清跟著去拿藥,路上叮囑道︰「那位受傷的姑娘乃是暈船,過幾日習慣了便不藥而愈,老夫開了一張有助傷口收口愈合的方子,亦可助她補身,至于尊夫人,已有一個多月身孕,然她先天不足,稟賦柔弱,須得好生調理,方可保得胎兒無虞。」
蘇子清只覺得轟得一聲腦袋炸了,什麼都听不見了,只有「身孕、胎兒」四字如巨錘般重擊著他的心髒,他整個人都快崩潰了。蘇子清呆呆地取藥,呆呆地回到船上,呆呆地坐在甲板上看小船緩緩前行。
蘇子明有孕,懷的是那個斷了她父親雙足,刺了她母親兩劍,在她哥哥身上種下七枚附骨釘,了她並且毀了她容貌的大仇人的孩子!蘇子清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哥哥,你怎麼了?」喂燕天二吃過藥睡下,蘇子明看到蘇子清出了船艙,也跟了過來。
「沒事,沒事。」蘇子清看著這個妹妹,那麼瘦弱,那麼可憐,他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她,此刻看來,她長得確實很美,像是畫里走出來的人兒。蘇子清伸臂攬過蘇子明,將她摟在懷里。蘇子明有一瞬間的愣神,這是哥哥第一次抱她,她足足盼到了十七歲,終于盼到了這個擁抱!
「哥哥……」蘇子明有些哽咽。
「好妹妹……」蘇子清在心里說道︰苦了你了!
先天不足,稟賦柔弱,那麼,若是蘇子明失去了這個孩子,以後都不會再有做母親的機會了!蘇子清深深地明白一個女人若是一輩子都當不了母親意味著什麼,可是這樣一個孩子,一個孽種,蘇家能留下他嗎?蘇子明能接受他嗎?蘇子明已經無法嫁人,再失去這個孩子,她這輩子還有什麼活頭?
蘇子清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是個男人,既保護不了自己身邊的人,在出了狀況之時又拿不定主意,蘇子清狠狠抓著自己的頭發,抓得亂糟糟的,終于下定了決心︰先回落雁莊,等到蘇子澈回來之後一家人商量過後再做決定。
蘇子清覺得這個最心愛的妹妹實在是個很聰明很睿智的人,很能讓人信賴,她身上有一種讓人不得不服的魔力。
蘇子明只當那安胎藥是普通補身的湯藥,喝了幾日果然不再嘔吐,還當是藥力起了作用。燕天二的傷也慢慢減輕,漸漸不再嘔吐。這一路上三人並未受到任何騷擾,甚至在運河與海河交匯處別的船只遭到打劫時他們都沒有受到波及。
三人回到杭州時已經是十月初了,杭州城中已有了秋意。落雁莊一切安好,蘇時允夫婦傷已大好。離莊整整兩個月,再次踏入之時,蘇子清心中不可抑制地充滿悲傷,雖未家破人亡,卻是人事全非。
蘇子明的身孕已有近兩個半月,近日極易感到困倦,整日里昏昏欲睡,蘇子清說她是連日奔波虧損過重,導致氣血兩虛體力透支,暫時瞞住了她。只是阮玉紅乃是過來人,看到這異狀很容易就想到了懷孕。
「清兒,明兒真的沒事?」確定蘇子明已經回房,阮玉紅將蘇子清叫到房中審問。
「這、沒、沒事。」蘇子清結結巴巴,很是心虛。
「清兒,不會說謊就別逞強,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明兒是不是有孕了?」阮玉紅兩道柳眉皺著,眼中也浮起一層擔憂之色。
蘇子清只得點點頭︰「兩個多月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這孩子不能留呀!」阮玉紅為難道︰「不說未婚生子令祖上蒙羞,便是這孩子是咱們大仇人的孽種就留不得呀!」
「可是要是舍了這個孩子,明兒以後都不會再有孩子了!」蘇子清無奈地閉上了雙眼。
「這可如何是好?這孩子怎麼那麼苦的命呀!」阮玉紅珠淚滾滾而下,蘇子明雖不是她生的,到底是她看著長大的,十多年的感情畢竟不淺。
「爹娘,依孩兒之見,不如先瞞著二妹,待寶兒回來之後再做決定。」
「她一個孩子家能怎麼辦?」蘇時允首先反對,這個小女兒哪里會知道這種事的利害關系!
「爹,孩兒相信寶兒會有辦法的,再說她也該回來了,我們不妨等上幾天。」
「好吧,那就等等看吧。」
蘇子清一行抵達落雁莊沒幾天,黃河大寨報信的人就到了,將一小瓶天山池泥交給蘇時允,說明蘇子澈正在黃河大寨「做客」,須得一個多月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