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早早便回到府上,從中午盼到日落,直至入夜也不見七月回來。
跟竇蒙在一起,七月就那麼不知時間,忘了回家了嗎?
蕭蘭焦躁不安,想七月也不是,忍住不想也不能,掙扎了許久終于按耐不住,叫來了管家。
「管家,七月大概在竇蒙家府邸,勞煩你去接他回來。」
「嗯?」管家一怔,細細想了想,難道他老了糊涂了?「公子,七月一直呆在府上,怎麼會在竇府?」
「一直在府上?」蕭蘭愕然,「他不是一早便與竇蒙出去游玩?」
「游玩?七月一直在偏廳給公子做輪椅呢,一整天都沒出門。老奴還給他送了兩回飯了。七月手腳快,現在應該已經差不多完工了吧!」
蕭蘭更是不能言語,心里有某樣東西,正在滿溢而出。
七月,一直將他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燈下。
七月正細心為輪椅墊上軟軟的墊子以及靠背,用手按了又按,覺得不滿意,將整個墊子都取下來,往里面再塞些冰蠶絲。听七月說,那蠶絲冬暖夏涼,是極為難求的極品蠶絲。
那修長的背影,又一次狠狠地烙在心上。
深刻而滾燙的。
這叫他如何,對七月只像對竇蒙那般好?
他那麼想叫七月的名字的,可是……只能緊緊扶著輪椅,做進退的掙扎。
良久,七月嘆了口氣,頭也不回地說。
「你果真不想見我?還是你真的想跟蘇樺獨處?」七月繼續墊墊子,用手拍了拍。
「並沒有那樣!」蕭蘭連忙解釋,情緒有些激動,「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還說沒有?我明明看到你跟蘇樺眉來眼去,當我瞎子?不過,男歡女愛,你們卿卿我我,眉目傳情我也管你不著!」
「七月……你知道了?」難道七月一直知道蘇樺是姑娘家,所以才不讓他跟蘇樺親近?
「知道了又怎麼樣,你還不是不听我勸。我跟你說過要是跟蘇樺親近,我會很不高興,你還故意讓蘇樺呆在你身邊來氣我。」
「七月,並非你想的……」
七月跟本沒給蕭蘭說話的機會︰「攆我被你氣死,那也不奇怪。不過,就算被氣死,我想你都不會覺得難過對吧?」想到他跟蘇樺一整天在一起,七月就不舒坦,本來沒多大的氣,越說卻越來勁兒了。
「七月……」什麼死不死,什麼不難過?他能是那樣的人嗎?可七月根本就沒給他解釋的機會,他嘴又沒七月快,只能干著急。
「現在你知道蘇樺是姑娘家,我看你還是不要去月城,跟蘇樺成親好了,反正蘇樺喜歡你喜歡得緊。你也別管什麼報恩的事情,而我……我也不再是你的護衛,你愛怎麼過怎麼過,我也樂得輕松自在……」
安靜,好安靜,過分的安靜。
七月住嘴,緩緩轉身。
橘黃的燈下,蕭蘭一張臉微微有些蒼白,他生氣了。
從那次他執意讓蘇樺試毒之後,蕭蘭就沒生過氣。今天的臉色,看起來,還不只是生氣那麼簡單。
七月跳過來,蹲在他跟前。
「生氣了?跟你鬧著玩呢!」他只是想讓蕭蘭也雄一下,誰讓他躲著他來著?還要求跟蘇樺獨處!
又是鬧著玩,鬧著玩!蕭蘭心里酸澀得厲害。那些話,能隨便說出來玩嗎?听得他多難受?是,現在他是不能行走,是個負擔。可,七月說擺月兌了他,就樂得輕松自在。他一直以為,七月應征當他的護衛,不光光是為了謀生。七月待他是與眾不同的。
現在,他不確定了。
迷離的笑容之下,他再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再猜!怕自己越猜越無法自拔!
「我真的是跟你鬧著玩的!」七月搔搔頭,「我知道即便蘇樺是個姑娘,你還是要去月城的,因為你是一言九鼎的男子漢!所以,那些話只是……只是!」為什麼他要故意氣蕭蘭啊?七月也有些模不著頭緒了,怎麼會這樣,事態有些失控了。「只是……鬧著玩的。」最後也只想出這個借口。
「鬧著玩?」蕭蘭重復這句話,垂下視線,像是跟七月說,更像對自己說,「續完我的畫是鬧著玩的?紅紙題詩說相伴走天涯也是鬧著玩的?‘梨園第一’也是鬧著玩的……」
說喜歡抱著他,親近他也是鬧著玩的?這話蕭蘭不敢問出口。委屈,更疼痛,蹙著眉頭望著七月輕聲問︰
「七月,你到底有什麼不是鬧著玩的?」
「我……」自認為即使辯論不能拿第一,強詞奪理拿了第二就沒人敢拿第一的七月啞口無言了,他唯一想到的最後借口,被蕭蘭這麼反問,變得漏洞百出,岌岌可危,他沒真的鬧著玩啊!
這是什麼話啊……現在好了,自己圓不了自己的話了!
蕭蘭的表情更加暗淡。
「七月,我有些累了。我想,要是你不願意,就別護送我去月城了。」
不護送他去月城?因為這句話,七月半晌回不過神來。
蕭蘭是在……趕他走?
半天才回過神來的七月環視室內,只剩下木屑的屋子里剛剛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不是有人在這里對他露出了哀怨的眼神了?
見鬼!
他猛然醒神,跳起來往梨園奔去。
梨園又聚集了蕭蘭的同僚,京城的才子。說是蕭蘭要出遠門,前來餞行。這跟七月第一次到梨園的情景頗為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梨園不是落英紛飛的梨園。
不不,還有一點不同就是,雲蕭蘭不是那個會對著他微笑的雲蕭蘭。
他不再像以前那麼與他親近,以前親近得好似……反正比血緣關系親兄弟還要親!
他現在對他客客氣氣的,比以前還客氣,比任何時候都客氣,比對任何人都客氣!
就是因為這客氣,七月感覺自己七竅快生煙了。
他在氣什麼?
啊,他那晚從偏廳回去之後,次日就生病是他的錯啊?他傷風咳嗽蘇樺半步不離地照顧,也是他的錯啊?就兩日之間,他面色蒼白得不能讓人看,也是他的錯啊?
一個大男人,莫名其妙,突然跟他客氣起來,說不生氣誰信啊!
可是,他已經去討好他了啊,他還是這樣清高的模樣,叫他怎麼辦嘛!
咳咳……
文人才子們的聲音里,又傳來的低低的咳嗽聲,咳嗽的主人回給大家歉意的微笑。
笑笑笑……好笑嗎?!
七月都快把頭發給扯斷了,啊!愁死人了愁死人了!
「七月公子……七月公子……」
被才子們叫了好幾聲,七月才回過神,沒好氣道︰
「做什麼!?」
「上次見過七月公子作畫,現在大家都想欣賞一下你的詩作。」
「沒空,煩著呢!」
「七月!」管家跳起來拍了七月的腦袋一把,「在雲府,要知道基本的禮貌!」
「管家——」七月捂著頭,盡管管家個頭矮,可這麼一跳,加上他的重量,打在頭上,真的……「很痛!」
「嗯嗯!」管家清清嗓子,恭恭敬敬,「各位少爺,請繼續吟詩作對。」
竇蒙樂呵呵地攬住七月肩頭,把他帶到人群里。「七月,你就別再謙虛,大家都等著看你的詩呢!」
他現在是謙虛的樣子嗎?七月翻翻白眼。
「蕭蘭,上次七月續的無題畫,可否拿出來讓我們再欣賞一番?」
每年都提這個要求,煩不煩啊?七月瞥一眼蕭蘭,他微笑著說︰
「實在抱歉,那畫作,已經送與他人,不在府上。」
七月怔住,那畫送給別人了?
「送人了?不知誰有幸得到那畫?」才子們發出惋惜之聲,「可惜了呀,那可是獨一無二的畫作,我記得,七月公子碘詞是‘淡淡梨花雨,輕泛逆水舟’,雲兄怎麼舍得送人?」
「是一位特別的朋友,所以推月兌不得,便送了。」蕭蘭輕輕咳了咳,「壞了大家的興致,蕭蘭萬分抱歉。」
「真送了?!」竇蒙沖上來,「那畫你送人了?真送人了?」
「嗯,送了。」
「那畫怎麼能送人?那不是能解開你心結的人才能續的畫?所以那畫不僅是你的畫,也是七月的畫啊。」竇蒙越說聲音越高,「哪個不識趣的家伙,這畫他的敢收?!再說了,要送人你送給我才對,還有誰比我更值得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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