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吉終于回來了,如願以償,他拿到了自己的總兵大印。
現在,有了這個大印,周遇吉可以去行使自己山西總兵官的權利了。
大同府距離邊牆非常近,只有百余里的距離,而山西負責的邊牆總長度是六百里的距離,在這六百里的邊牆,有無數的士兵在進行守衛,山西共計是十四個軍衛,這十四個軍衛就有十個位于邊牆附近,可見大明對于蒙古人的防範之嚴。
幾天之內,大同邊牆十個衛的最高將領得到召喚,他們相序來到大同。這些衛所最高長官要向自己的主帥報備,順便認識一下主帥周遇吉和他手下的主要將領,另外,這些衛的長官要向周遇吉報備兵額缺損、糧餉、軍事戰備等各種各樣的軍事情況。
山西境內的軍戶在開國時的原額有十三萬余人,後歷朝的兵額不一,懸殊很大,但在總體上,山西的兵額數從未低于過五萬之數。在周遇吉拿到手中的文書上,它的兵額數目是七萬九千五百一十六名。
新官上任,自然要熟悉衛所的情況,也要巡視自己的轄區。在這些將領離開大同後,十個最重要的邊牆衛所成為周遇吉的目標。
在這無比寒冷的季節,稍稍做了一些準備,周遇吉上路了。
第一個被巡視的衛所是大同左衛,這個衛所距離大同府最近,只有幾里的距離,它實際上是守衛大同府的軍事力量。大同左衛是一個本位千戶所,按照文書上的數目,這個衛所應該有兵員兩千五百六十二名。
當所有的官兵被召集在一起,已經不用點名,也不用說什麼狀態,這些人加在一起,恐怕比那個零頭多不了多少。沒有一個起碼的隊列,松松垮垮,破衣爛衫就是這些士兵的寫照。
大同左衛的最高將領是一名參將,這名參將姓曹,現在曹參將很不安,因為,在眾多將領向新任總兵周遇吉報備的時候,他做了所有人很難理解的一件事,周遇吉的師爺竟然拒絕了所有人的孝敬,這種不接受的態度肯定來自于周遇吉,不按照常態上任,不僅是曹參將,其實所有的人都產生了不安。
是不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是不是準備了下馬威,誰也不敢確定。大明太子少保,左都督,山西總兵官,這些餃頭已經足夠說明一切,周遇吉來自京營,絕對是皇帝的直系將領,現在放到山西,他要面對誰已經不言而喻。這是要強軍的前奏,所有的山西衛所被整頓已經近在眼前。
「散了吧!」周遇吉沒有心情點校士兵了,而曹參將也被他單獨叫到了一旁。
現在,剩下了四個人,周遇吉父子、高師爺,還有大同左衛的曹參將。
「田畝、糧餉的問題本帥暫時不問,請曹參將解釋一下兵員的問題,為什麼如此之少?」周遇吉不想要求的太嚴苛,可是,這個衛所的狀況是在讓他無法忍受︰
一陣沉默之後,曹參將仔細想了想,隨後躬身一禮,他的臉上帶著無奈︰「請問大帥,大帥是讓屬下說實話還是詳細解釋這個問題?」
這是一個兵油子式的回答,周遇吉沒有立刻回應,因為,軍中的那些貓膩誰都明白,可是,他又能怎麼樣。
貪墨軍餉、侵吞田畝實際上在衛所已經是一種常態,那些登記在冊的官兵人數與名額都會存在這樣那樣問題,他周遇吉不可能解決這些問題。
按照朝廷制度,每年軍士的逃亡、死亡等所缺數目都要據實向上呈報,這些文檔有據可查,而實際上,由于官場的潛規則與一些文武官員見不得人的勾當,這個兵額實數與田畝數量存在嚴重的不實。吏治的敗壞使各級官員總會有機可乘,他們可以串通一氣,欺上瞞下,侵吞衛所田畝,貪墨糧餉。
在這些衛所將領手下,衛所士兵與農民無異,能戰敢戰的士兵只是少部分,將領實際上依賴的是自己豢養的家丁,這是歷代積累下來的結果,不是一個人,一個官員可以左右的。每一個衛,每一個將領都是上下藕斷絲連,動一處就會牽連一大片,這就是衛所多年的積弊無法根除的原因,也是地方每一任官員不敢踫觸的存在。
周遇吉敢嗎?他當然不敢,這些地方將領根深蒂固,他們是一個整體,動了皮連著骨,地方將門與文官系統盤根錯節,動一連十,若是大動干戈,周遇吉這個總兵就算是到此為止了。用不了多長時間,周遇吉估計自己就會被某些人找出錯處,借機把他免職或者調離,而這些將領與官員會依舊如此。若是較真,周遇吉等于自找被廢,還無用功。
「實話實說,本帥不會深究!」
也只能這樣了,剛剛上任,現在不是立威的時候,周遇吉不妥協是不行的,他需要一個穩定的山西,穩步鞏固自己的威信,讓軍事強大起來,而不是一來就大殺四方。
曹參將明顯的松了口氣,他听說過,也打听過周遇吉這個人。其人驍勇善戰,處事剛硬,現在有了這個不深究的承諾,看來今天不是來給下馬威,這已經很難得。
「回稟大帥,不是屬下推月兌,大同左衛的兵額實數在屬下上任的時候就嚴重不足,大帥您也知道,近年來朝廷兵事頻頻,民變不斷,朝廷也屢次在山西調兵。不久前,巡撫大人再次調兵進京抵御建奴,本就缺額近半的士兵被調走了五百人,現在就剩下這些老弱,大帥您也看到了,除了屬下那幾十個家丁,大同左衛已經沒有可戰之兵!
屬下再給大帥您說說糧餉的問題!朝廷歷年撥付的糧餉,哪次不經過層層的克扣,來到衛所能夠到手多少?這大帥您也應該清楚,不僅是屬下的大同左衛,所有的衛所都是這樣!大帥,不是屬下訴苦,一千士兵屬下能夠養得起就已經不錯了!」
周遇吉再次沉默了,他久久不語,這涉及到整個大明官場,曹參將雖然說得有些夸張,但距離事實並不遙遠,這是大明整個官場的問題,作為一個小小的參將,那些潛規則曹參將豈敢違背。
冷場還在延續,周遇吉滿沉似水,這個山西的衛所頹廢的比他想象的要嚴重的多,現在,他必須想辦法加強軍備,而在這個同時,還不能過深的踫觸那些積累下來的規則。
周遇吉看了看高林生高師爺,高師爺回避了周遇吉的眼神,顯然,他沒有辦法。
當周遇吉的眼神掃向兒子周虎臣的時候,周虎臣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隨後,他邁步上前︰「父親,我們不是有很多糧食嗎?」
周遇吉沒有馬上回答,他開始納悶,難道兒子改姓子了!他開始可憐這些窮的只剩下要飯的軍戶,難道要白白養著他們。
想了想有些不太可能,自己的兒子他知道,周虎臣的作風從來就是沒有利益絕不出手,周遇吉也不知道周虎臣這是跟誰學的,反正就是不肯吃虧,就是面對當朝的兵部尚書,他也絕不會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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