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君策 第105章兄弟鬩牆

作者 ︰ 扶風琉璃

蕭珞從來沒有想過將上輩子的事說出來,雖然最後一年對他而言彌足珍貴,但那結局回憶起來並不美好,他原本以為那一世可以當做是場荒誕的夢,可以一直留在自己心里直到死,最後帶入棺木,但現在面臨的境況,已經由不得他了。

賀翎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將他的手握緊︰「長珩,你與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蕭珞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輕輕笑了笑︰「你相信死而復生嗎?」

「啊?」賀翎有一瞬間的錯愕,見他又抬起頭來靜靜地與自己對視,眨眨眼回過神來,「你說……死而復生?」

「死而復生。」蕭珞像是要讓他確信他听到的話不是幻覺,又著重重復了一遍。

賀翎見他不似在開玩笑,神色間不由添了幾分鄭重,點點頭︰「如果你確定有這回事,我信。」

他們這會兒正在山上,遠處有親兵把守,不用擔心說出來的話被人听到。

蕭珞沉吟了片刻,低聲道︰「我是死過一回的……」話沒說完就感覺手上一痛。

賀翎還沒想到重生到一年前這回事,光是听他這麼一說,就下意識以為這是他在宮中時發生的事,眼中添了幾分冷厲,不由問道︰「誰要害你?可是在京城?」

「不是,你听我說完。」蕭珞安撫地笑了笑,一旦開了口,接下來的話就變得順暢許多,「此事說來有些荒誕,我活了兩世,上一世的確被成皇後毒傻了,嫁入王府僅僅一年時間就再次被人下了毒藥。不過意外的是,我在臨死前竟然莫名恢復了神智,以為從此就要步入黃泉,沒想到再次醒來,卻回到了一年前,那時候,父皇剛給我們賜婚。」

賀翎听了他的話震驚得半天沒回過神來,抬手捏住他的肩膀,喃喃道︰「有這回事?」

蕭珞點點頭,想起當初肚子里還有一條小生命,眼底閃過一絲黯然,不過這說不說與眼下的狀況沒有太大的關系,他並不打算據實相告,免得又多一個人傷心難過。

此時僅僅有一點月光,賀翎卻沒遺漏他神色的任何一絲變化,可所有疑問都被突然涌上來的窒悶與痛楚淹沒,他甚至都沒有足夠的精力把這件事與正在討論的畫像聯系起來,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看對面一臉平靜的人,最後深吸口氣抵住他的額頭,痛苦道︰「我竟然不能護你周全,我……上一世究竟在做什麼?」

蕭珞肩膀讓他捏得有些疼,抬手在他後腦勺模了模︰「上一世突利挑起了戰事,你那時候還沒回來,敵在暗我在明,防不勝防,別自責了。」

「敵在暗,我在明……」賀翎重復著他的話,忽然拉開距離盯著他,「長珩,你是在王府里被人毒死的?那人是誰?可是和那張畫像有關聯?是不是……四弟?」

蕭珞看他又是痛又是恨,忽然有些後悔把這些說出來,可潑出去的水想要收回談何容易,最後無奈地嘆口氣,點了點頭︰「想要在王府中下毒,外人是很難辦到的。」

賀翎眼底 黑,從地上站起來,喉結上下滾動,儼然在壓抑怒火,見蕭珞也跟著起身,一把拉住他的手往山下走去,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住︰「長珩,你可知道,上回見了那畫像之後,我就命人尋找了。」

蕭珞猜到他會去查,但是最近戰事吃緊,沒顧得上詢問此事,現在更不清楚他突然說出來是何意,忙問道︰「找到了麼?」

賀翎頓了頓︰「人已經抓回來了,只是我現在有些後悔抓人抓早了。此人不在我們賀家軍的軍營中,可他卻是四弟的人,你說這是為何?」

「你是猜測,四弟私自屯兵?」

「沒錯。」賀翎深吸口氣,「我應該派人暗中盯著的,現在貿貿然將人抓回來,四弟若果真隱藏了兵力,此刻必定聞風轉移了。」

蕭珞沉默半晌,道︰「他的目的,果真不簡單。」

賀翎點點頭未再言語,拉著他繼續往下走,看到羅擒從陰影處出來,對他吩咐道︰「上次抓回來的人,盯緊了,別出岔子。」

羅擒抱了抱拳︰「是。」

回去之後,賀翎一夜未眠,腦中時而想象蕭珞上一世被人害死的模樣,時而回憶起賀翦年少時的乖巧懂事,頭痛欲裂。

在攻佔京城之前,他都一直希望自己的懷疑猜測是錯的,他總是在給四弟尋找理由,可那是因為他還沒有感受到痛苦。之前他們從東北回來遭遇埋伏,甚至更早的時候,蕭珞在家廟遇到刺殺,因為他們逃過了,沒有造成太大的後果,所以他還想要原諒四弟。

可現在,常有為的死卻極可能與四弟有關,他不知自己還能忍耐多久……

他甚至曾在半夜因噩夢驚醒,抱緊蕭珞,痛苦道︰「四弟若真喜歡那個位子,他伸手向我討要,我都願意給,可他竟然把常大哥害死了,甚至把你也害死過,你叫我如何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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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夏過去,賀連勝帶著一家人從西北趕到邙城,又與賀羿一起入了京。如今全京城的達官貴人都在看著他們,甚至有一些明哲保身的,早就開始與賀家的幾個兒子套近乎,一听說賀連勝要到了,紛紛喊起了「國不可一日無君」。

雖然趙暮雲逃了,但天下大勢已定,明眼人都知道,江山易主,從此姓賀。

而剩下的一些老頑固們,則依舊等著看笑話︰姓賀?此話言之過早!傳國玉璽還不知在哪里,賀家在這龍椅上能坐多久?看看此前的淮南王、蕭、趙暮雲,哪個不是白版皇帝?沒有傳國玉璽,那就不是天命所歸,終究還是要被人趕下去的!

賀連勝進京的前一日,賀翎忽然接到消息︰老四的人去了周榮那里!

此話一出,賀翎手中的筆應聲而折,這是他最怕听到的消息,卻終究還是來了。

蕭珞放下手中的事,迅速道︰「小心盯緊了,把他們說的話一五一十報上來!」

「是!」

周榮一個人悶了這麼久,現在卻忽然與賀翦的人見面,意義不言而明。

賀翎心頭火氣,之前因為心底對四弟尚留著一線期待,一直不曾審問那個根據畫像抓回來的人,現在連最後一絲期待都被打破,臉色不由泛起了鐵青色。

「羅擒!」

羅擒听到賀翎喊他,立刻從門外大步走進來。

「上次抓回來的人,給我用大刑!」

「是!」

賀翎如今本是諸事纏身,可眼下因為四弟的事,什麼都沒心情料理了,在書案前站了半天,臉上陰沉得能滴出墨來。

而此時此刻,一人從周榮那里出來,余光掃視四周,卻什麼都沒發現,眉頭微蹙,急匆匆去了賀翦那里,抱了抱拳︰「四公子!」

如今他們已經住在皇城,景致與西北大大不同,賀翦坐在後花園的湖邊飲酒賞景,神色愜意,抬眼朝他看了看,笑道︰「說了些什麼?」

「按照四公子的吩咐,屬下說︰周副將請暫時忍耐一番,你將常有為殺了,總要受些委屈,不過好在人證物證俱毀,你的罪過,頂多就是沒攔得住趙暮雲。四公子一直對你頗為器重,等王爺進了京,他一定蘀你向王爺求情,讓你官復原職。」

賀翦听了笑意加深︰「做得好。」

「不過……」

「嗯?」

親兵面露猶疑︰「屬下出來時,並未發現二公子的人在周圍。」

「那是因為你本事比人家弱。」賀翦淡淡瞟了他一眼,見他面露愧疚,又笑起來,「我既然叫你去了,自然是有把握這話能傳到我二哥耳中的。」

「是!」親兵看了他一眼,又道,「不過這麼一來,周副將恐怕就保不住了。」

「保不住的好,這麼蠢的人,要來做什麼?趙暮雲最後剩下的兵力都不夠我們賀家打牙祭的,他還能將人放跑了!」

親兵後背一涼,點點頭︰「是。」

賀翦把人打發走,又喝了口茶,自言自語道︰「不過,放跑了也不是沒有好處。」說著將茶盞放下,又賞了會兒景,這才起身慢悠悠回到前廳。

「四公子!四公子!」一名下人慌慌張張跑進來,急道,「二公子過來了!也不知怎麼了,他那模樣瞧上去像是要殺人!」

賀翦幾不可見地笑了笑,點點頭︰「知道了,你先下去。」

下人愣了一下,懵懵地點頭應了。

賀翦剛跨出門檻,忽然听到破空之聲,面色一驚,急忙側身避過,只听一支利箭擦著他耳際飛過,「咄」一聲射入身後的門框,嗡嗡作響。

抬起頭,見賀翎陰沉著臉盯著自己,賀翦回頭看看身後的箭,又看看他,驚訝道︰「二哥,你做什麼?」

賀翎雙眼迸出血絲,一片赤紅,二話不說再次拉開弓弦,又一支利箭朝他飛射過來。

賀翦眼神一頓,拔出腰間的刀迅速抬手抵擋,急道︰「二哥,你這是要做什麼?!」話未說完,又是一道利箭射來,連忙揮刀格開。

這突然而來的陣勢,把周圍的人全都驚呆了。

賀翎眼角掃視四周︰「下去!」

下人們看看他,又看看賀翦,沒見到賀翦做什麼反應,但本能地听從了賀翎的命令,紛紛回避。

賀翎並非當真要殺賀翦,雖然連發三箭都是沖著他的脖頸,可心里清楚他一定能避開,這三箭帶著怒氣,可射出去後,並沒有讓他心里好受半分,他怎麼都沒想到會有今日,竟然與自己的親兄弟刀劍相向。

賀翦面露不解︰「二哥,你究竟是做什麼?」

賀翎將手里的弓箭扔了,大步上前,眉峰眼角處處透著凌厲,可瞳孔深處卻壓抑著痛楚,抬手搭在他的肩上,慢慢收緊力道,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四弟,當初在臨水,我怎麼說的?就算賀家奪了天下,我們手足之間,也永遠不能生嫌隙!」

賀翦本身練武的底子,肩頭竟讓他捏得生疼,看著他,略帶疑惑地笑了笑︰「二哥,你這是做什麼?有話好好說,我們兄弟何時生過嫌隙了?」

「你這是裝傻?!」賀翎讓他臉上的笑容激得怒火更甚,深吸口氣,「方才你的人去找周榮,我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四弟,你是我親兄弟,竟然為了爭權奪利設計陷害對我們賀家忠心耿耿的大將,你良心何安?!」

賀翦眨了眨眼,錯愕道︰「二哥,我不明白你說什麼,常將軍不是被趙暮雲害死的嗎?怎麼……」

「被趙暮雲害死的?」賀翎冷笑,「那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周榮是我手底下的副將,你派人去找他做什麼?」

賀翦一臉無奈︰「二哥,你誤會我了。是周榮在軍中的一名遠方親戚,听說他被革職了,想要探望他,但是又不敢貿貿然過去,生怕惹你生氣,這才求到我這里來的。」

賀翎讓他顛倒黑白的話給震住了。

「你若不信,我現在就把人叫過來。」

賀翎狠狠閉了閉眼,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苦笑,抬手想要揍他一拳,那拳頭卻半天落不下去,最終狠狠砸在他身後的門框上。

賀翦皺了皺眉︰「二哥,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賀翎從胸口掏出那張地契,抬手在上面狠狠戳了戳,怒道︰「這又是怎麼回事?你好端端的怎麼會有邙城的地契?嗯?!」

賀翦眼中微微一閃,想要抬手去舀,卻抓了個空。

賀翎把地契重新收好,沉聲道︰「這地契我蘀你保管,你只管告訴我,你買那座宅院做什麼?」

「是,那宅院的確是我買的。」賀翦點點頭,「不過買座宅院罷了,哪里需要什麼理由?喜歡就買下來了。」

賀翎不可置信地盯著他,盯了良久,終究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他臉上。

這一拳力道十足,賀翦猝不及防讓他撂倒在地,嘴角立刻淌出鮮血,抬手擦了擦,並無波瀾的雙眼抬起來時卻瞬間表露出錯愕︰「二哥,你究竟是怎麼了?如此莫名地跑過來興師問罪,我可是要冤死了。」

「你冤死了?你冤得過常將軍?」賀翎見他從地上爬起來,又一拳朝他砸過去,咬牙道,「爹怎麼教我們的?有力氣去打突利毛子!不許窩里斗!你從小听來的教誨都扔到哪里去了?我今日就蘀爹教訓教訓你這個不孝子!」

說著走到旁邊撿起那把銅弓,回來狠狠砸在賀翦的背上︰「孽子!」

這銅弓分量極重,一般武將臂力不夠的話都拉不開,現在重重砸在賀翦的脊梁骨上,當下就把他砸得直冒冷汗。

賀翦從地上爬起來,手忙腳亂地解開刀鞘擋住他手中的弓,卻讓他又狠狠一砸撞飛出去,肩後重重挨了一下子,不由悶哼一聲︰「二哥!」

「你害死長珩!害死常有為!下一步要害死誰?害死你二哥是不是!」賀翎讓怒火燒得理智全失,又一下砸過去,那弓臂指著他,一字一句道,「你想要什麼,世子之位,還是以後儲君的位置?你想要什麼你對我說!我讓給你!」

賀翦扶著腰站起來,不明白他為何要說「害死長珩」,只當他他氣糊涂了,皺眉看著他道︰「二哥,我若是做了錯事,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但你無憑無據,就這麼指責于我,你讓我怎麼對你解釋?」

賀翎听到「無憑無據」就面色更黑,恨恨道︰「你借著查糧草一案,早就把證據毀滅了,如今還問我要證據?」

賀翦揉著腰蹲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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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我的錯了?」賀翎讓他的顛倒是非氣得心口窒悶,在他身邊蹲下,緩了語氣,「四弟,你此時悔悟還來得及,你想要什麼,我讓給你。」

「我能要什麼?」賀翦苦笑,「二哥,莫不是你擔心我奪了你的權勢地位,故意給我安下這些罪名罷?」

賀翎眼底一沉,神色徹底冷下來,站起身抿緊嘴唇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從來不認識的陌生人。

就在此時,蕭珞趕了過來,身邊跟著羅擒,押著那名在牢中受過重刑的人。蕭珞看到賀翎手中的弓,又看看賀翦嘴角的血漬,心里咯 一聲,連忙上前︰「雲戟,我把人帶過來了。」

被押著的人正是畫像中所畫的那個人,賀翎轉頭朝他看了看,又看向賀翦,沉聲道︰「此人已經招了,你在邙城招兵買馬,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

賀翦看著那人,皺了皺眉︰「二哥,你從哪里找來的小子?我說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此人我從未見過,誰也不知是不是你自己找來的。」

賀翎氣得手都顫抖了,握緊銅弓狠狠抽在他腿上︰「跪下!」

賀翦悶哼一聲,沒撐得住這麼大的力道,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二哥、四弟!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聞訊趕來的賀翡急匆匆跑到廊檐下,看著一身是傷的賀翦,大吃一驚,目光在他們兄弟二人之間來回,見賀翎眼眶濕潤,竟似哭過了,不由大急,「爹和大哥明日就進京了,你們怎麼這個節骨眼鬧上了?出什麼事了!」

蕭珞目光一閃,轉頭定定地看著賀翦。

賀翎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繃起,再次抬起銅弓,怒道︰「我要教訓教訓這個為了爭名奪利草菅人命的混賬東西!」

蕭珞面色一變,迅速抓住他的手臂︰「雲戟,別打了,有什麼事,等爹回來再說。」

賀翎讓他捏得有些疼,轉過赤紅的雙眼看著他,這才覺得自己嗓子里火燒火燎地痛︰「長珩……」

蕭珞把他的手拉過來,看向賀翦︰「人已經招了,你不承認不要緊,還有一份地契,白紙黑字。雲戟念在兄弟情義,不想將事情告訴爹,只希望你能自己悔過。」

賀翦沉默了半晌,嘆息道︰「二哥,你何苦給我安上那麼多罪名?那張地契,你去問爹吧。」

賀翎愣住。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雨緋緋、helenlchw砸的地雷!謝謝小小葉、小宅砸的手榴彈!妹子們破費了!抱抱!=3=

琉璃為昨天的消沉向大家道歉,收到敘事者妹子送的長評,還有各位的鼓勵,感覺好羞愧,今天這一章算是粗長,給大家賠禮!otz

琉璃會認真把結局寫好,請各位放心!不過粗長加更最近確實有心無力,後面不保證還會有,只能說盡力。琉璃下一篇爭取寫得更好!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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