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她懷著孩子,你讓她回家怎麼辦呢?不是有這麼句話嗎,托生條狗也得生在北京城,你甭擔心,我不是說了嘛,咱們仨養著,有秧兒就不愁長。」來慶說。
小梅听了這些話掉下眼淚來,她想了想說︰「我听你的,這些天我就想著家,想家里的人。孩子我是要生下來,北京沒什麼好的,別說托生條狗,就是托生成神仙在這也找不到牌位。」
「回家也得把孩子生下來,看著他長利索了再回來。」四姐說。
「我想了,我現在是誰都對不起,我他媽的根本就不是人了,沒有金剛鑽,我攬的哪門子瓷器活兒?」老黑說完又干了一杯酒。
老黑在四姐這大醉了一場,第二天早早地走了,他決定無論如何他要再去看看老婆,老婆的話還在他的耳邊響著︰「你要是多來幾次,我會死得快。」老黑了解她,她這不光是氣話,是出自真心的。這樣一來,去還是不去對老黑來說已經不是猶豫,簡直就是折磨。
在去醫院前,老黑特意到了「稻香村」,他知道老婆最愛吃的是那的「薩其馬」(一種北京回民的點心)。到了醫院,老黑走到了病房前,他像上次一樣沒敢直接進去,躲在門口透過玻璃看看,他看到了一張鋪得平平整整的空床,這讓老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走進病房,透過病房里的病人看著他的眼光,老黑知道他的預感是對的。
到了護士台打听著老婆,護士告訴他,老婆已經在老黑在四姐那喝酒的時候離開了這個世界。他急忙掏出手機給兒子打電話,可是兒子的手機是關著的,老黑忘記了自己的內疚,他覺得兒子這樣的做法簡直是叛逆,老黑顧不得眼前的護士大聲地說︰「小兔崽子,我非宰了你不可!」
老黑找遍了北京所有的火化場,沒有老婆的蹤跡。他完全蒙了,他跑回了家,門是鎖著的,他找到了街坊才知道,老婆是當天就火化並拉回了延慶的老家。兒子為什麼這麼快火化了老婆呢,顯然他是在躲避什麼,或者干脆說就是躲避自己。
老婆在她的老家只有個年邁的姑姑,其他已經沒有了什麼親人。老黑記得他和老婆一次回到老家時,她指著不遠處的青山說︰「以後咱們老了就回到這來,山清水秀的,死了咱倆就埋在這。」
他找到了老婆——一個在山跟前的新墳,墳上還按照當地的習慣在上面用磚頭壓著紙錢。
墳前放著一個花籃,這不是鄉下人的習慣,這花籃是兒子買的。風吹了一地的黃葉在墳前打著轉,老黑把點心放在了墳前,拿出在村里小賣店買的紙和香,點上香並燒了紙,老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他就這樣一股眼淚一口酒地坐在墳前一直到日落西山。
「姑爺,家去吧,難受會兒就得啦,這的風硬別再吹病了。」一個微弱的老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老黑轉過頭看去,是老婆的姑姑還有很多的人,看起來他們在這站了半天了。
「姑爺」這倆字像刀子一樣扎著老黑的心,他站起身來什麼也沒說,又看了一眼老婆的墳,轉身朝路邊的車走去。
天完全黑了下來,老黑開著車老想著老婆的話︰「你要是還有良心,就照顧點兒兒子,他怎麼也算是你的骨血……」兒子的做法讓老黑覺得連這點兒機會他也不給自己了。老黑加大了油門,他想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兒子,他要和他說說自己心里的話,他覺得兒子怎麼也能原諒自己,何況兒子沒了娘。他現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