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蒙古牛肉
火車開出去還不到一百里地，在前面開路的軋道車就觸雷了。車上的人議論紛紛︰有人猜測沒準又是新四軍干的。不一會兒傳來消息︰爆炸的是威力巨大的美國地雷，當場炸死軋道車上的一名日軍和兩名皇協軍。一名皇協軍幾乎被攔腰炸斷，上半身順著鐵軌扭動了五米遠才死去。侯之旦陰沉著臉道︰「如果爆炸的是美國地雷，那估計是國民黨軍干的。現在連國軍也敢模到鐵路線上布雷了，唉，只怕今後的日子更難熬了。」少媛趁機試探道︰「我听說好多像您這樣身份的人，都開始考慮替自己留後路了。」侯之旦兩眼一閉嗒然無語。
火車一直耽擱到中午才重新啟動，侯之旦命手下人拿來盒裝午餐︰有雞蛋炒地菜飯和日本牛肉罐頭。少媛「自私」地將牛肉都倒在了自己的飯盒里，沒給侯之旦留下一片肉。侯之旦微微一笑沒說什麼。少媛滿不在乎地吃得津津有味——她倒是真的餓壞了——因為和丈夫桑然鬧別扭，阿寶又不幸夭折，她已經好幾天茶飯不思了。侯之旦見少媛如此貪吃且毫不遮掩，倒也樂得安下心來——一個貪圖口月復之欲的姑娘，應該不會有什麼心機，侯之旦索性叫人再送來一听日本罐頭，大方地推到少媛面前道︰「吃吧，只要姑娘愛吃，我這有的是。」「有的是怎麼開始只拿一盒出來？」「好吧，算你厲害。我只帶了兩盒牛肉罐頭，可這是正宗的蒙古牛肉，連普通的日本百姓都吃不上的。」少媛道︰「既然是蒙古牛肉，怎麼又標注的是日本罐頭？」侯之旦不以為然地道︰「日本那塊彈丸之地，四分之三還都是山地，哪有草場供它生產牛肉啊？還不是內蒙的德王和雲王(注︰德王即蒙奸德穆楚克棟魯普王爺，雲王即蒙奸雲端旺楚克王爺)向日本人進貢的！」少媛道︰「要是沒有這些漢…」少媛停頓了一下改口道︰「沒有這些蒙奸，日本人哪能支撐到現在啊？」侯之旦大大咧咧地一笑道︰「你本想說的是‘漢奸’吧？沒關系，我這種人听慣了人家罵漢奸，你不必忌諱什麼。」少媛柳眉倒豎嘲笑地道︰「狗咬秤砣——還挺嘴硬？這可是您說的，那我就不客氣了。」少媛說到做到，一會兒望著窗外道︰「我說漢奸師長，咱們啥時候才能到武漢啊？」一會兒又直盯著侯之旦的眼楮道︰「漢奸侯之旦，能叫你的兵送點開水來嗎？」侯之旦臉上掛不住了，笑容由滿不在乎變得拘謹，木吶，以至于連皮笑肉不笑都擠不出來了︰「好啦，玩笑歸玩笑，姑娘當真可就不好啦！」
侯之旦像望著鏡子一樣望著車窗玻璃上映出的人臉，在他自己那張帶些匪氣的粗線條的馬臉旁邊，有一張令人難忘的女性側面，那是一張純淨得有些悲切的臉，那張臉嚴肅起來卻又有些好玩，頑皮起來卻又讓人不敢造次。那顆玲瓏秀美的小腦袋里，一定有某些神奇的東西，能讓男人感到心里發癢，不惜冒著遭到羞辱的危險去一試芳澤。「姑娘是哪里人？」侯之旦試探著問了一句。「應城人。你听不出口音嗎？」「我其實是西北人，听不出你們南方口音的差別。」「原來你是西邊來的呀？我還以為你是東邊某島上的人。」侯之旦听出姑娘話里有話，東邊某島不就是指日本嗎，他心里隱隱有種挫敗感，悶悶不樂地劃火點煙。火車在一個路邊小站上停了下來，日本特高科機關長鹿島一身便裝，帶著幾名便衣出現在站台上。鹿島沒有馬上上車，而是站在車廂旁等什麼人，他站的位置正好在少媛所靠的車窗下面，因為窗簾的遮擋，少媛沒有發現窗外有人。開啟的車窗使得鹿島听見了少媛的聲音︰「……你的學物理的佷兒寫了篇文章《最難忘的一場夢》，寫得既有天份又有感情，你願意的話我就念給你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