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川在手術過後的第六天,醒了過來。但只醒了大概不到五分鐘,這五分鐘里,他卻像是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會表達了的嬰兒。
只是半睜著眼,看著天花板。甚至,那瞳孔都是沒有一個焦點的。
我站在他面前,捉著他的衣袖。我想問他,認識我嗎?可是,他醒的時間太短,我根本連一句像樣的話,都沒有整理出來,他又一次的闔上了雙眼。
等到他再次昏睡過去的時候,六天來,我第一次主動的走出了ICU。一個人,沿著安全通道的樓梯往住院部的天台爬了上去。推開那扇鐵門的時候,雙腿早已沒了力氣。整個人,就像是轟然倒塌了的一般,跌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可言的放聲大哭。
我原來不能體會這樣的苦痛的,像《塵沫》里的沫兒,像《許你明天》里的子語。原本的我,只是將悲痛的心情,加注在了她們的身上。我無法想象,那些時候的她們,是怎樣的活下來。如今,卻在親身經歷過之後發現‘悲傷原來是由內而外,而非由外而內。’
無論我以前加注了些什麼,都只是一種修辭,一種靜態的表述。痛,只停留在了文字的表面。
面前,不知是誰,遞著紙巾。
我沒接,也沒閃的,就這麼任憑它一直在我面前半舉著。直到來人問我︰「你打算哭到什麼時候?」
終于抬了頭,齊中漢的身影,落進了我眼底。
「尋小文真的變了,都會哭了。」他在我面前,撇著唇角。像是覺得不可思議,又像是透著一種自嘲。緩緩的蹲了下來,將紙巾塞進我的手里,看向我的雙眼,帶著淡淡的迷離。就像是想要弄明白,我到底是怎麼了?我到底,是哪兒變了?
跌坐在地上的自己,掌根,抵在了鼻端。抹去了那還溫熱著的眼淚,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可他呢?卻忽的一下扣住了我的手掌︰「小文,連你母親去世,都只是默默落淚的你,竟然一個人躲在這兒哭得這麼傷心。尋小文,你真的是變了。變得,有人情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