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地在海水中下沉,就像那個十多年來無數次重復的噩夢,只是那蛇樣的異形被一只巨大的灰貓所替代,它的爪子拽著我的頭發,向更深的海底潛去……
我累了,放棄了,就讓我沉沒于這深海之中……
清晨醒來,因為睡眠不足,再加上噩夢,我的頭疼得厲害。張阿姨將早餐送入我的房間,臨走時,神秘兮兮地說︰
「周小姐,昨晚有沒有听到琴聲?」
「可是羅先生來了?」我吸了口氣,眼前似曾飄過那個孤寂而落寞的身影。咦,我怎麼會想到用這兩個詞來形容他?
「就是他。羅先生來時還問起過周小姐你。我說,周小姐在路上被車撞傷了腳,現在已經回房休息去了。他對你很關心哦,很仔細地問了你的傷勢。周小姐,你是不是和羅先生認識呀?」
我皺了皺眉,我不記得自己有一個姓羅的同學或朋友。
張阿姨曖昧地看著我,好像那羅先生是我的什麼秘密情人。
「羅先生很帥,照我們葉小姐的話來說,比外國的那個叫什麼布拉皮……」
「布拉德皮特。」我糾正道。
「外國人的名字就是拗口古怪,」張阿姨樂道,「葉小姐常掛在嘴邊的還有一個叫糖烤螺螄的。」
「糖烤螺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我笑嘻嘻地說,「糖炒栗子倒是很好吃。」
「哎,我說的是一個大明星。」
其實我當然知道她說的是誰,只是湯姆克魯斯會變成糖烤螺螄,這實在是件很令人開心的事,我寧願張阿姨一直保留著這個錯誤。
「葉小姐的床前掛著他們老大兩張照片,很一般的嘛,羅先生可比他們帥多了,和周小姐蠻般配的。」
我哭笑不得,這張阿姨想到哪兒去了,想給我做媒嗎?昨天她還說他是個怪人。
用過早餐,我收拾完行李,正準備下樓向主人告別,大胖推門進來。他也是一臉的睡眠不足,看到我背著旅行包,他驚訝地說︰
「心舫,你去哪里?張阿姨說你腳扭傷了,需要靜養一星期。」
我心中一怔,他怎麼知道醫生我要靜養一星期?我好像並沒有跟張阿姨說起過啊?
「真不好意思,反正已無法和老同學們一起游玩了,我想還是回家去。」
「這怎麼能行呢?」大胖急吼吼地一把奪下我的行李。「就算養傷也得在我家里養。心舫,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正想解釋,汪大田走了進來。
「周心舫,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要是一走,大胖多沒面子啊,老同學們的口水都得把他淹了。不過讓你一個人和大胖呆在一幢樓里,連我都不放心。」汪大田「哧哧」地笑了起來。
「鼻涕蟲,你是什麼意思?」大胖氣急敗壞,臉脹得通紅,雙拳緊握,恨不得把汪大田砸扁。
「我沒什麼意思,其實我是說怕你照料不好心舫。」汪大田倒也怕真惹惱了大胖,畢竟吃人家的嘴短。「好在大胖大清早接來了寶曼。心舫,寶曼你記得不?大胖的妹妹,下半年讀大三。」
「心舫姐,你就留下吧,也好和我做個伴。」不知什麼時候,一位年輕靚麗的少女斜倚在門邊,笑盈盈地望著我。
寶曼?這就是兒時那個長得瘦弱、一頭稀疏黃發的女孩子?記憶中,她那時常跟在大胖身後眼饞地看著我們這些比她年長數歲的姐姐們興高采烈地踢毽子、打羽毛球。大胖因為是老留,沒有多少人喜歡和他玩,連帶著看不起他妹妹。也不是我吹牛,大胖畢竟是我同桌,只要我看到寶曼站在一邊,總喊她一起來玩。
寶曼顯然也記得多年前的那些小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非要我留下來,說是等我傷好後,她一定要陪我在本地好好玩上幾天。
她的熱情讓我無法拒絕,我只得答應留幾天。好在原任職公司倒閉後,最近一段時間我在家里做平面設計,來海城之前已經全部完工。
大胖心滿意足地和汪大田趕去碼頭,他們要和自月光島返回的老同學會合,緊接著又不知上哪個風景點去游玩了。
我和寶曼在陽台上聊了一上午,說起她大哥,她的眼中充滿了崇敬之情。
「我大哥好棒啊!五年前,大哥抄股票,抄得幾乎傾家蕩產。那時候爸剛去世,我媽還在,她和我天天擔心大哥要自殺,沒想到大哥挺過來,和羅生開了海誼公司……」
「羅生?」
「大哥的好朋友呀,一個怪人,住在海邊的一座老宅里,听說那地方孤零零、陰森森的。」
「听說?」
「他從來不邀請其他人去他家,除了我大哥因為公司中的事去過一次。他這人不大愛理人,公司基本不去,不過有什麼重要的決定,我大哥還是會找他商量,畢竟他是大股東,就算是程序上也得過一過。」說起羅生,寶曼的雙眼閃閃發亮,「心舫姐,你有沒有見過羅生?他是不是好酷?張阿姨說他昨天來我們家了,可是我回來就沒見過他,準是又鑽進書房去了。」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算見過羅生了嗎?那個飄飛著長發的黑影,這算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