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生!竟然是那個自稱不會游泳的羅生!
他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他的臉頰,那副還未曾見他摘下的太陽鏡仍架在他高而挺直的鼻梁上,他甚至連身上的襯衫長褲都未曾月兌下,滴水的衣物緊貼在他那堅實的身體上,更顯出他身材的挺拔健壯。我似乎看到他的身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柔光,如踏波而來的海神,莊嚴而神武。
踏上海灘,羅生立刻向車子跑去。把寶曼放入後座,他向仍在發愣的我招了招手。
我如夢初醒,抱起寶曼的衣物,奔向羅生。他早已發動了車子,我一上車,車子已飛快地向醫院駛去。
一路上羅生一直默不做聲。寶曼雙目緊閉昏迷不醒,不過仍有呼吸,這使我稍稍放下心來,開始感到腳踝上隱隱作痛。
他在想些什麼?為什麼他對別人的隱私那麼感興趣?而對于他自己,為什麼要隱瞞會游泳的事實?也許正如別人對他的評論,他是一個怪人?
坐在醫院走廊里的座椅上,各種紛亂的思緒充塞著我的大腦,理不出一個頭緒。
羅生坐在我的身邊,他的身上仍舊在滴水,但他似乎毫無知覺,目光定定地瞪著前方。
我吸了口氣,低頭自懷抱著的衣物中找出一條藍白相間的浴巾遞給他。他接過,胡亂地擦著濕漉漉的頭發。
「寶曼,她怎麼會……她的游泳不是很好嗎?」我小心翼翼的問。
「她學會游泳不到兩星期,這是她第一次不借用救生用具在海中游泳。」他淡淡地說,「有些人確實不該去學游泳。」
或許因為戴著眼鏡讓他擦拭起來很不方便,他隨手摘了下來。
「羅生——」
「嗯?」他似乎已預知到我想問些什麼,極快地轉過來頭來。
他的目光與我的相遇。在走廊中明亮的燈光照射下,我發現他的眼球是一種極深的藍色,而最不尋常的卻是他的瞳孔——竟然是金色的!
我震異地瞪著他。他從我臉上的神情看出了些什麼,局促地低下頭戴上眼鏡,隨手模出了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手機早已進水。他站起來,把浴巾扔在椅上,說︰
「我去打個電話。」
他逃似的匆匆走向電梯。
他這一去去了很久,回來時已換了一身衣服,也沒再戴眼鏡。我神經兮兮地一直盯著他的眼楮看,他毫不示弱地回瞪,讓我感覺到我們兩人好像是兩只斗雞。觀察了良久,卻發現他的眼楮和我一樣。真是見鬼,難道那金色的瞳孔是幻覺?
這半天來的經歷,讓我對自己的親眼所見也不那麼自信起來。但有一點是絕對不會錯的,是他——一個自稱不會游泳的人救了寶曼!
「心舫,」未等我問起,他已先開口︰「不要告訴任何人是我救了寶曼,包括寶曼本人。」
「為什麼?這很重要嗎?」
「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因為你不想讓人知道你會游泳?為什麼?」我咄咄逼人地說。
「心舫,你在逼我。」他低嘆一聲。
「我從沒見過有人游得像你這麼快,這並不是缺點啊,你為什麼要隱瞞?」
「這是我的個人隱私。」他很干脆地說,略略一頓,接道︰「不過要是你能夠告訴我你心中的陰影,我倒是可以考慮。」
這家伙!他在跟我談條件!我的過去關他什麼事,但是我確實也是在問他的私事,他當然可以拒絕回答。
「我的經歷很荒謬,」我苦笑道,「有時連我自己都認為那是幻覺。羅生,不要再問我那些往事,我會覺得很累。」
「那段經歷纏繞著你,這十多年來你輕松過嗎?」他認真地說,「荒謬?也許我的經歷在你看來更加荒謬……」
「羅生,心舫,寶曼呢?」
大胖的粗嗓門走廊拐角響起,打斷了我和羅生的交談。他滿臉通紅,腦門上油光光的全是汗,顯然是急著駕車趕來的。
我知道是羅生打電話叫來大胖的,畢竟他和寶曼是兩兄妹。
羅生沒說話,只是指了指急救室的大門。
「怎麼會……」大胖哭喪著臉,求助般地看著羅生,「有你在,怎麼會……」
他囁嚅著,似乎想說些什麼。
「寶曼不會有事。」羅生極快地說。
「是……是麼?」大胖重重地舒了口氣,羅生的回答對他來說仿佛有著聖旨般的權威性。
急救室的門打開了,寶曼躺著被推了出來。她已經清醒了,臉色仍很蒼白,不過一雙黑亮的大眼楮卻靈活地轉動著,目光自他的哥哥、我身上掃過,最後凝固在羅生臉上,她唇邊剎那間漾起甜甜的笑容。
可氣的是這羅生卻將目光瞪向了天花板,而且還看得有滋有味,似乎上面有著某大師的名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