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左轉右彎後,車速逐漸趨于平緩。我重重地喘了口氣,回過頭來已看不到跟蹤的車輛,知道不會再受罪,心中頓時舒坦了不少。
一路前行,道路兩邊的小吃攤、夜宵排擋多了起來,附近好像有幾所大學,而至于不少學生模樣的情侶手拉手徘徊在夜市。煎餅、油條、羊肉串以及各種風味小吃的誘人香味飄向車內,我的肚子開始「咕咕」直叫。
「停車!」我再也忍不住,大叫道。
羅生此時倒也听話,一個急剎車,車子停了下來。
我未等他發問,打開車門,奔向一攤賣臭豆腐的。買了兩串,然後在表面上涂上辣醬和甜面醬,津津有味地吃著走向車子。
羅生吸了口氣,眉心微蹙。
「什麼怪味?這也能吃?」
「你沒吃過?」我笑嘻嘻地說,「好東西,你若有興趣,我請客。」
他考慮了片刻,像是在做出什麼鄭重的決定,隨後點了點頭。
我將手中的另一串臭豆腐遞給他。他先輕咬一口,嘗了嘗,似乎覺得味道還不錯,迅速地將一串臭豆腐給消滅了。
「這東西聞起來一股怪味,吃起來倒也不錯。」他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手中剩下的半串臭豆腐說。
我連忙將剩下的兩只臭豆腐塞進嘴里。
「有沒有其它好吃的?」他忍不住說,隨手從錢包中抽出幾張大鈔,「你隨便挑些買來。」
「你好有錢麼?我好像還沒窮到請不起你吃一頓。」我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要想吃東西,自己跟著來,我可不捎帶。」
下了車,我徑直走向街邊的夜宵攤,偷偷地回眸瞧去,羅生已站在身後。卻見他東瞅瞅西望望,帶著些許好奇,那神情就如初次帶女友來吃大排擋的小男生。
這家伙吃素,未免有點麻煩。我略加考慮,要了一小碟春卷、一碗薺菜餡的餛飩,又為自己要了一客湯包。
挑了張比較干淨的桌子,我和羅生面對面坐下,很快春卷、餛飩送了上來。
羅生動作極快,我要的湯包剛送上,他的十只餛飩已消失不見,除了一碟春卷還算客氣地給我留了一半。
我托著腮,瞅著他,偷偷地笑著。
這家伙簡直是銅牙鐵嘴,也不怕燙,連滿滿一碗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他抬起頭,注意到我眼中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
「沒想到這種街頭小攤的東西別有一番風味,相比之下,西餐中的素食簡直不值一提。」
「你平常只吃西餐?」我望著他。
「那倒也不是,只是我在吃這方面一向很簡單。盡管環境改變了,但許多年來我一直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除了被阿季引誘開始喝點酒,也不想有太大的改變。」他誠摯地說︰「謝謝你,心舫,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到故土,這將是我永久的回憶。」
「回憶這頓餛飩?」我樂道,「那還不把你饞死?」
「回憶你。」
他凝視著我,一雙如夜空般深沉的眼中閃爍著點點星光。
笑容自我唇邊隱去,我無意識地咬著我的指甲。
「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他輕輕地說。
我放下手,打量著那只被自己咬得不成樣的指甲。
「回去了,好嗎?」我沉默片刻後說,「我有點累了。」
他點點頭,站起來,在我取錢之際,他已經將一張鈔票付給了小老板,並且說了句「不用找了」。
小老板樂顛顛地將鈔票塞入褲袋,說了一大堆「先生走好」「下次再來」之類的廢話。
「說好是我付錢的。」我瞪著羅生,將一張錢塞給他。
他閃身躲過。
「我並沒有同意呀?」他微微笑道,「不要和我爭了,否則我的回憶不那麼美妙了。」
「……」
我哭笑不得,只得將錢收回——
一路無話,羅生專心地開著車,我也未曾去追問那些他帶給我的疑問,就讓這些問號埋藏在我心底吧,和他的相遇只是我人生中的一個小小插曲罷了。其實在離開醫院時,我已決定次日回家。寶曼出事,而我腳上又有傷,也幫不了什麼忙,因此沒必要再留下給人家多添麻煩。
回到葉宅,剛進客廳,大胖已迎了上來。
「羅生,你總算回來了。」他急沖沖地說,「你的手機怎麼回事?我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怎麼也打不通。」
「我的手機壞了。」羅生淡淡地說,「什麼事?你不是在陪寶曼嗎?」
「唉,我哪里有空陪寶曼,再說她也不要我陪。是公司投資上……」大胖看了眼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們要談公司的事,或許涉及什麼商業秘密,我自是不想多事,向大胖打了個招呼,走上樓去。
走廊中靜悄悄的,我徑直走到我的房間門口,正欲推門,腳下忽覺得有黑影移動,慌亂中我倒退一步。但見那只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灰貓自半掩著的門內躥出,沖著我「喵嗚」一聲怪叫,隨即狂奔下樓。
我的心怦怦直跳,重重喘了口氣,伸手打開頂燈。
在明亮的燈光下,我發現我放在床邊的旅行包被翻得一塌糊涂。幾件衣服凌亂地散落在地上,有一條白色的短裙上甚至清晰地印著一只貓爪。
這該死的老貓!
我低聲詛咒著,一邊整理衣物。
當我將衣衫疊好,正準備放入包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記得我離開房間時,旅行包的拉鏈明明是拉緊的。難道老貓會拉拉鏈?這不啻成了天方夜譚!
我又細細檢查了一遍包中的物品,並沒有缺少什麼,其中包括近千元的現款。看來也不像進了賊。
樓梯口響起一陣腳步聲,隱隱听到羅生和大胖低低的說話聲。我張了張嘴,算了,又沒少什麼東西,何必為些雞毛蒜皮的事去煩主人。
很快,隔壁書房的門被重重地關住。
我躺倒在床上,疲累地閉上眼楮——
翌日清晨,我找大胖告辭,從張阿姨口中才知道大胖一早去了公司。
「先生好像一夜沒睡。要知道我一向起得很早,我習慣在天還未完全亮時打掃客廳的。」張阿姨絮絮叨叨地說,「今早我走到客廳,猛看到沙發上坐著一個人,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是誰,嚇了我一大跳。打開燈來發現竟是先生,他就坐在那里,眼楮直直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我將客廳打掃完,他仍像根木頭似的一動不動。後來我準備了早餐,先生喝了杯咖啡就去了公司。」
「寶宏怕是在為寶曼的事煩心。」我隨口敷衍。
離開張阿姨,我給大胖打了個電話,向他辭行。大胖客氣地說了幾句挽留的話,也沒有怎樣堅持。不知是不是我敏感,我竟覺得大胖的口氣似有幾分冷淡。
背起旅行包,走出房間,我的目光停留在一旁的書房房門上,那深褐色的門緊閉著。
我輕輕地上前,打量著房門。正如羅生昨晚所說,門上正中果然有著一道被刀砸出的深痕,可見當時寶曼的憤怒。我的唇邊飛過一抹淡笑,手指柔柔地滑過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