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生徑直走向園子東側的一排年代較近的屋子,打開其中一扇黑漆雕花木門。
進門便是一間極大的客廳,廳內的布置中西合璧。明式家具、法式手工地毯、英式刺繡靠墊,所有器物都極為精致,只是色調偏冷,男性氣息濃郁。
與客廳相連的是一間書房,相對小巧一些,除了電腦鋼琴外,在靠近窗口處立著一個畫架,地上凳子上散亂地扔著些顏料畫筆。
我好奇地走近畫架,畫布上一片金色,原是夕陽西下的沙灘景色。在似火的晚霞下,遠處的大海、近處的沙灘都涂上了濃濃的金色,燦爛而奪目。而畫作上勾勒景致的線條靈動而飄舞,熱烈而不安,這是羅生的作品嗎?如此有著梵高般狂熱激情的畫作,給我的感覺與他往日不經意間所流露出來的似乎矛盾,這難道是他內心更深處的情感的一種發泄?
在畫面的正中有一個未曾完工的模糊人影,看不真切,好像用刀刮過。我伸出手指輕輕地拂過人影,抬起頭望著他。
「我胡亂畫的,一直畫不好,感覺……總差點什麼。」他的目光有些閃爍不定。
「我喜歡這幅畫的明亮溫暖。這里未必要畫上很具體的人像,一個背影即可協調整個畫面。」
他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請我坐在窗邊的柳條椅上,隨後打開了窗戶。
一陣略帶有咸腥味的風自窗外吹入,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是海風,我能夠感覺出來。
我向窗外望去。天,好美!一望無際的大海就在眼前,在那平靜的海面上零星點綴著幾艘色彩鮮艷的帆船,仿佛是藍色緞面上飄動的繡花。海鳥就在窗前不遠處飛過,閉上眼楮,我能夠清楚地听見它們的鳴叫聲。
我的心從來沒有如此寧靜和舒暢過,沒有恐懼——此刻我才明白,多年來我所有的恐懼只是一種臆想。
我將手肘支在窗沿上,從窗口俯瞰,可以看到我所處的這排屋子原是建在臨海的峭壁上。
海風吹亂了我的長發,我轉過臉,看到羅生斜依在鋼琴架上,他的頭發也有些亂,幾縷長長的發絲垂掛在他的額前,他看起來隨意而愉快。
「相信嗎?此刻我真的很希望能夠在海洋里遨游,親眼看看海底的世界。」我輕快地說,「只是我們陸地人無法在水中呼吸,所以對大多數人來說,這只是個美好的夢想。」
「很高興你不再恐懼海洋。」
「為什麼要恐懼?我以前害怕的只是你這條人魚。」
「我不是魚。」他忿忿地說。
「你有魚的基因,難道不是魚嗎?」
「心舫,你為什麼總要跟我抬杠?」他怒視著我。
「沒辦法,誰讓你是條魚。我從來沒跟魚斗過嘴,難得你給我這個機會。」
羅生冷著臉,瞪了我一陣,瞪得我有點心慌,畢竟他是個異類,別惹惱了他真的幻出一個異形來。剛想緩和一下氣氛,他的臉上已綻開了一抹淺笑︰
「那麼,你願不願意和一條魚一起去實現你的夢想?」
「我的夢想?你是說……你可以帶我去海底暢游?」我驚喜地叫道。
他笑著點了點頭。
「我這里有著完備的陸地人潛水用具。雖說我用不著,但因為是興趣所在,空閑時我對其中的設備加以了改進。」
「可是我連游泳都不會,如何能潛水?」我有些猶豫。
「很簡單。有我在,花不了多少時間,你就能夠熟練地掌握潛水要領。」他笑著說︰「你若對自己沒信心,對我這條很能干的魚總該有點信心吧。」
「可是……羅生,很抱歉剛才我稱你為魚。」
「你用不著道歉,」他沖我眨了眨眼,「心舫,你放心,我不會在你到了水中後捉弄你的。」
他用他那雙深藍色的眼楮含笑凝視著我,我的臉不由得一紅。好在這時響起了一曲柔和的音樂聲,他低下頭模出一只銀灰色的手機。
「喂,寶宏嗎?……什麼寶曼來我這里了?怎麼,你竟然告訴他我的地址!……她一早出去的?她沒有到啊。不過她就是到了門口也進不去,你知道老黃耳聾,她敲一天門也沒人給她開。」
我心中暗樂,這個羅生雇個耳聾的來看家,虧他想得出來。
「……什麼,關于投資的事?……你自己做主吧。……什麼,一定要我來一趟?……好吧,好吧,我就來。」
羅生關掉手機,抱歉地對我說︰
「心舫,我得去一趟寶宏那里。午餐只好你自己準備,餐室、廚房都在隔壁房間。要是你還缺什麼,你就去找老黃。」
我心想我又不懂啞語,如何與老黃溝通?也不知他認不認得字?但在羅生面前我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