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季走後,羅生坐起來,握住了我的手。
「心舫,我是不是嚇壞了你?其實我之所以會昏迷,並不是撞傷,而是藥性發作。」
「藥性發作?你吃了什麼藥?」
「葉寶宏在水中下了一種成份很復雜的藥劑,我想恐怕是湯韋基所配制的,能使我在一段時間里失去知覺。我和他相處五年,他很了解我的習慣。在我進書房之前總要在走廊里的飲水機中倒一杯水,許多時候我會放上茶葉,而濃茶的苦澀正好掩蓋住這種藥劑的異味。」
「你不是說對你不起作用嗎?」
「我是為了迷惑葉寶宏。要是讓他知道我快要昏迷了,他決不會輕易讓我離開。我勉強抵御著藥力的發作,拉著你快步離開葉家。我瘋狂地開快車,其實不單是為了甩掉尾巴,也是為了不至于半途昏迷。但是我到底還是沒堅持住。」他輕嘆一聲。
「可是你的額頭……」
「是被玻璃劃破的。」他模著額頭的傷口說,「心舫,很抱歉沒有及時告訴你事實。」
「你讓我好為難,我不知道如何去做。慶幸的是你醒得早,否則我真的會堅持不住,送你去醫院。」
我站起來,將游季擺在桌上的藥物放回紙盒,一並捧到床邊。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好像仍在流血。」
我拿出藥用棉,抬起頭,他唇邊的微笑使我突然覺察到了什麼。
「我……是否多此一舉?」我不好意思地說,「我忘了你可以自行止血。」
「其實我也只能治些輕傷,如果傷口過傷,需要動用螺舟中的儀器才行。」他拉住我的手,「心舫,你並沒有多此一舉,起碼你能幫我擦掉血跡。」
在我擦拭他額頭的鮮血時,他擺弄著紙盒中內服外用的各種藥品。
「這個游季,怎麼還有眼藥水。」
「眼藥水?我沒讓他買呀?咦,怎麼還有皮炎平、感冒藥?羅生,他替你把家庭藥箱都備齊了。」
「我倒忘了我還戴著隱形鏡片,眼藥水正好可用。」
他取下隱形鏡片,滴了兩滴眼藥水。
「游季這人,做事就是喜歡替人包辦。我曾對他說我只喝點紅酒,結果他搬來兩大箱各類名酒,硬要我品嘗,後來倒有一半進了他的胃,另一半至今仍放在酒櫃里。」
「他與你倒有幾分相似,要知道你有時做事也喜歡如此。」
「是嗎?」他垂下頭,「也許對海誼,我確實包辦了太多。我的自負使我根本沒考慮過寶宏的感受,在公司中他只是我的一個傳聲筒,而結果我又無法對公司負責到底。寶宏說得沒錯,是我逼他走到這一步的。」
「但這也不能成為他出賣你的理由啊!羅生,想想,如果游季和寶宏調換所處的位置,你以為他會出賣你嗎?」
他略略思考了一陣。
「我已無法肯定人性的善惡。不過人類的多變,其中也有著他的必然性。比如說游季就決不會在失敗時跳海,也決不會任由我操縱公司的重要決策。如此想來,寶宏的投海自殺、他以後的听命于我,正是因為他對金錢的看重,使他害怕再次承受一無所有的打擊。心舫,我是一個失敗的拯救者,我所拯救的生命只是一個軀殼。我救你,讓你忍受了十多年的噩夢;我救下灰貓,它的心病直到死亡那一刻才消除;我救寶宏,反而加深了他對金錢的欲求。其它還有許多生命,我不知道我的拯救,對他們來說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羅生,你不是救世主,你無法在拯救生命的同時拯救靈魂。」
「我也沒能力沒資格去拯救靈魂,因為你們陸地人類的弱點我多少也同樣存在。」
「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羅生,你怎麼會想到懷疑寶宏的?難道真如他所說,你從來沒信任過他?」我換了一塊藥用棉。
「相交五年,這對我來說可不算短。就算他知道我的秘密又如何?如果我不信任他,我隨時可以離開海城,繼續游蕩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沒有人能夠找得到我。五年來,他一直表現得很忠實。在對他說起我滯留在陸地上的原因時,我甚至向他透露了我隱藏螺舟的大致方位。當鐘偉明爽約,我想起在此之前寶宏打來的電話,總覺得他似乎在推托著什麼。再說前一晚夜襲者竟能無誤地闖入我的臥室,雖然無法肯定什麼,但我已相信事情沒那麼簡單,寶宏會在其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對他的懷疑迫使我利用曾經對你承諾出海。我必須盡早趕到海底岩洞,啟動螺舟的自動引爆系統。」
「自動引爆系統?羅生,為什麼?」我驚呼道,「引爆你的深潛器,你怎麼回去?」
「這是萬不得已的措施。如此一來,鑰匙就算落入知情人手中,只要沒有我的視網膜密碼,門一旦被打開,螺舟會自動引爆,在瞬間化為灰燼。要是鑰匙落入不知情但心懷惡意的人手中,只要他為了弄清其成份,對其進行切割或做其它破壞性的實驗,就算在千里之外,螺舟也會在鑰匙被毀的一瞬間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