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他,淚霧在我眼中迷漫。
「吾愛。」他含笑伸出手將我緊緊擁住。
「羅生,」我靠在他的胸前嘆息著說,「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要說這些?我寧願你悄悄地走了,沒有一句告別。」
「因為我想告訴你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心舫,我要你等我半年。」
「等你半年?」我抬起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羅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而且我已經過慎重的考慮。回到螺舟後,我和基地有過通訊聯系。我的族人很慶幸我能在此時回去,如果再晚半年,我到達深淵時恐怕什麼也見不到了。」
「為什麼?可是出了什麼事?」
「他們全體已決定回歸諾蔚,最早的就在這幾天出發。」
「你們在地球上已生存了八千年,怎麼會想到回去?」
「這得從我離開海底說起。在我與海底失去聯系的第五年,基地派往諾蔚的一艘無人太空船回到了海底,從太空船拍攝的諾蔚近況來看,當地的居民已退化到野蠻時代。這讓我的族人吃驚不小,根據分析,這恐怕是數千年前一場殘酷戰爭的後果。這場戰爭席卷整個星球,造成了文明的直接倒退。不過經過千年,當初造成環境嚴重破壞的各種放射性污染在諾蔚上已減到最低點,空氣比及我們先祖離開時更加清新怡人。如此的環境,正是我們海底人所需要的,何況陸地人在文明發展的同時在不斷地污染環境,例如海上的赤潮,雖然還沒有影響到我們深淵的環境,但以後會如何,誰都無法預料,我們不能等到危害發生時再去思考對策。對我們這群移民來說,真正的地球主人是陸地上的人,他們所造成的破壞應該由他們自己來承擔。而諾蔚是我們真正的故土,我們有責任去幫助我們的同類重建文明。待派出的一支遠程考察隊回來證實了無人太空船所拍攝到的是事實,由我母親提議,基地議會經過商討,最後以全票通過遷回諾蔚的決議。這就是我不在的十五年,海底發生的變化。」
「羅生,你們全體都要回到更為遙遠的諾蔚,你為何還說要我等你?」我輕嘆一聲。
他深沉地凝望著我,緩緩地說︰
「這是他們全體,其中並不包括我。」
「你想怎樣?」我驚呼道,「難道你的決定就是你一個人留在地球?」
他拉著我,走到平台邊的欄桿旁,眺望著平靜美麗的大海。
「心舫,我一直把自己當成和你一樣的地球人,地球就是我的家。如果說,回到海底是因為那里是我的出生之處,是我曾經成長過的地方,但屬于我祖先的諾蔚對我來說,完全是一個陌生的星球,我無法對它有所認同。」
「可是你的家人也要回去呀。要是你留在地球,也許你今生再也無法見到她們了。而且,你是諾蔚的王子啊,你有你對你族人的責任。」
「我有一個姐姐,比起我,她更適合諾蔚王位。十五年的分別,我想我的家人也已習慣沒有我的生活。在接下來的幾個月,我會留在海底陪著我的母親,幫她完成一些心願,盡量能取得她對我的諒解。心舫,最遲明年春天,我一定會來找你。」
「羅生,沒有你的同類,生活在地球上你不會感到孤獨嗎?」
他轉過臉,目光緊緊地籠罩著我,低而堅定地說︰
「有你,我已足夠。」
我的鼻子酸酸的,盡管我的心從未如此柔軟如此感動,但我仍然說︰
「不要為我而留在地球,也許有一天你會後悔的。羅生,你已體會到地球人類並不美好的一面,貪婪無情的一面。就像寶宏,他至今仍在想著對付你,而他又知道你太多的秘密,這會使你以後的生活一直處在險境之中。」
「等我從海底回來,已是半年後。心舫,我可以帶著你到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寶宏絕對找不到我們。而以海誼的發展狀況,到明年春天,他恐怕也沒心思來找我們了。」
他心情愉快地設想著未來,對半年後的重逢充滿著信心。
「但願如此。」我微笑著說。
「不是但願如此,而是應該如此。」他拉緊我的手,「我要走了,送送我好嗎?就在那邊的海岸,我可以從岩石上跳下去直接游回螺舟。」
「听說那邊有鯊魚出沒。」我擔心地說。
「沒事,」他不以為然地說,「鯊魚並不比我游得快。」
我和他輕輕松松地拉著手轉過身,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一個我倆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人。我們怔呆地站在那里,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