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並不好,噩夢不斷。
迷迷糊糊醒來時,頭痛欲裂,枕上濕濕的全是淚。做了些什麼夢已記不得了,只覺得在夢里拼命地哭叫著,哭得聲嘶力竭。
我將手放到額頭,燙燙的,難道昨晚受冷發燒了?手胡亂地在床頭櫃上模索,模到一只紙盒,里面放著一些藥,找出一盒新康泰克,忽然記起這些藥是三年前游季買來的,想來可能都已過期。
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直到被手機鈴聲吵醒——是寶曼的電話,她到了機場。
我看了看時間——下午一點!支撐著起來,頭依舊暈暈的,渾身酸痛乏力。走出臥室,林雲早已不見,桌上留著他的一張紙條,說是去找顏小姐了。
拎起暖水壺,里面空空的,只得喝杯涼水解渴,隨後胡亂梳洗了一下。
走出住宅樓,陽光白晃晃的幾乎讓人睜不開眼楮,整個人虛虛的,仿佛踩在雲端。在小區門口,我買了一瓶飲料,但喝了一口,那甜膩的味道差點沒讓我嘔吐起來。
走到路口,車來車往,可是招了十多分鐘出租車,硬是沒找到一輛空車。打不了車,看來我只能穿過馬路去坐公交車。秋日午後焦灼的陽光曬得我暈乎乎的,對周遭的敏感度亦在逐漸減弱,來往的車流在我眼前慢慢虛無,腦中惟一記得的是我要去見寶曼。
我機械在向前走去,恍恍惚惚中听到一陣刺耳的急促剎車聲,同時一個人影快速地裹住了我,未等我搞清楚什麼,那人已帶著我飛身翻落到路邊。
一輛大貨車停在了路側。
「怎麼走路的,有沒有長眼?!」貨車司機直著嗓門吼道。
我低低地喘了口氣。
「周小姐,你怎麼樣?你的臉色很差啊!」我身邊的人關切地問。
我抬起頭,一雙晶亮深沉的眼楮緊緊地圍繞著我,帶著些許緊張。
——是安闐!
「我……沒事。」
發現自己被他攬在懷里,正想掙月兌,他已把手掌放到了我的額頭。
「好燙!周小姐,你病得不輕,怎麼還出門?去哪兒?吃過藥沒有?」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只有重重地搖了搖頭。想直起身,可眼前的一切似乎在旋轉著,只有無力地靠在他的身上。
安闐似乎說了句什麼,但他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仿佛異常的遙遠,我的知覺在慢慢地消散。
迷迷糊糊中,我被安闐抱上了一輛出租車,記憶中他的摩托車扔在路邊街沿上,在陽光下那時尚的黑色外殼閃閃發亮。他跟出租車司機說了個地點,是醫院嗎?但我真的不想去思考,頭很痛很暈,像灌滿了鉛水,沉沉地垂倒在他的胸前。
隨後是一些記憶的碎片——車停,我被他抱著向前走去……綠樹花枝叢中隱約可見的歐式建築……華麗精致的大廳,一條鋪著地毯向上延伸的樓梯邊,幾個僕佣打扮的男女在向安闐施禮……我被放到一張很軟的大床上,盛著綠色液體的一只透明水晶杯遞到我的嘴邊,我拒絕著,但安闐不顧我的反對,強行逼迫我喝下了不知明的液體。雖有些苦澀,倒也不算難喝,飄著一股淡淡的清草味。隨後——就是長時間的沉睡。
夢中見到了羅生,他穿著雪白的襯衫、磨白的牛仔褲,和我手拉著手走在沙灘上。風很輕柔,陽光金色燦爛。「心舫,願不願意和我共舞一曲?」他伸出了手。我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輕快地旋轉起來。一圈一圈,我雪白長裙上的雛菊如在空中飄飛,漸漸幻化為片片金色鳳蝶……當我停止轉動時,羅生卻已不見,仿佛就在空氣中消失。「羅生——」我驚惶地叫著,預感到一種極度的不祥。我在海岸邊飛奔尋找,才發現羅生已墜入了大海,在無數鯊魚圍困中,鮮血染紅了海面。我趴在岩石上,淒厲地叫著,直叫到喉嚨中發不出聲音。就在我追隨羅生縱身向海中跳去時,從海底升起一雙巨大的帶血的眼楮,那眼楮閃動著詭異的笑意,仿佛在暗示著什麼,又仿佛在嘲弄著什麼……
醒來時,一身是汗。夜幕早已降臨,在床邊桌上放著一個銀亮的燭台,燭光溫暖柔和地灑在附近躺椅上坐著的一個人,帶著些許朦朧而不真切。他的手中拿著一本書,正如記憶中的羅生,很隨意地翻看著。
是上天憐我麼?讓我見到了你?我張了張口,不由自主眼中噙滿了淚水。
「想喝點水嗎?」那人站了起來。
——是安闐!盡管他的身形與羅生有幾分相似,但聲音舉止卻有相當大的差別。
「你,怎麼會……」我支撐著坐起,茫然地望著他,聲音喑啞地說。「這……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我的家。」
安闐倒了一杯水走到床邊,伸手從一旁拉過兩個松軟碩大的枕頭墊在了我的後背,隨後把手掌放在了我的額頭,我不滿地將頭轉向了一邊,他縮回了手。
「燒還沒完全退,稍後再喝點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