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澀地一笑,說︰
「你不相信?但這就是事實。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點上蠟燭?因為和母親相依為命的那些日子,雖然艱難,但每天晚上回到家和母親在燭光下用餐,講述學校中的生活,那是我曾經最幸福的時光。燭光對我來說意味著家的溫暖。母親去世後,我生命中最淒慘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開始了,我流浪在各地,沒食物時我甚至和凶猛的野生動物爭搶。心舫,看看這條傷疤。」
他捋起長發,自他的後背、頸部延伸至左耳耳後有著一條長長的扭曲的傷疤,那一片肌膚呈現出一種讓人極不舒服的紅褐色,可以想象得到當初受傷之重。
「一頭長著利爪的動物差點把我撕裂。雖然後來我有能力整形,但我覺得有必要把這條傷疤永遠地留在身上。那是一種經歷,它告訴我誰給我帶來不幸,我必定讓它償還。」他那褐色的眼中閃動著凌厲的光芒。「傷勢痊愈後,我設下陷阱,捕獲了那頭動物。這一次它成了我的食物。」
「安闐……」我動容地伸出手指輕輕地觸在他頸上的傷疤,「我相信那是一種很痛苦的經歷,你在勸我遺忘,但你自己呢?」
「不,心舫,我和你的遭遇完全不同。我的痛苦經歷能激勵我,而你呢?只能給你帶來沉淪。」他喘了口氣,繼續前面的話題︰「我十三歲那年,因為營養不良、傷痛和病魔的襲擊,我幾乎奄奄一息,但求生的給了我一種力量,我拼命地從我容身的山洞向附近的小鎮爬去。路上偶爾也有行人經過,但是沒有一個人救助我……」
「怎麼會這樣?你以前究竟生活在哪里?那兒的人怎會如此冷漠?」我忍不住說。
「因為我得了一種能傳染的惡疾。當我爬行在鎮里的中心街道上,看到每個人都掩面躲我而去時,我的心一涼到底,當時我認為我的生命已到了終點。我靠在街角的一堵牆上,拿出母親遺留給我的笛子,用盡全力吹起一首曲子,就把它作為給自己的一曲挽歌。在笛聲中,我閉上眼楮,仿佛看到母親在溫暖的燭光照耀下,身著一襲銀白色的華服向我走來。我听到她在叫我的名字,問我願不願意和她去另一個世界生活,在那個世界里沒有饑餓、沒有病痛、沒有分離……」
他突然住口,溫柔地舉起手掌拂過我的眼角,在不知不覺中淚水已噙滿我的雙眼。
「心舫,你在流淚,為我嗎?」
「我……」
「你知道嗎?你是除了我母親以外,第一個為我流淚的人。」他握住了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心舫,第一次在海邊遇到你,看到你滿臉淚痕、悲切無助地望著我,那一刻你已經侵入了我的心里,我告訴自己,有一天我也會把自己放在你的心里。」
「安闐,可是……那是兩種不一樣的感情。」
「我知道!你此刻的淚只是同情。我不需要同情,但我更不需要有一天你會為我流下悲切的淚。心舫,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如果我愛上一個人,我絕對不會容忍任何形式的分離。」
他的目光如炬,緊緊地纏繞著我。我小心地抽出手,轉過臉注視著花園中水池里點點金色的波光,輕輕地說︰
「後來呢?告訴我,你十三歲那年後來發生了些什麼?」
我听到他重重地吸了口氣,似乎不滿我故意轉移話題,他有些著惱地說︰
「後來?後來我沒死,被人救了,就這麼簡單。」
「但是……」
「心舫,我不想再談我的以往。」他冷淡地說,「喝點藥水,你該回臥室休息了。」
「如果你想讓我回臥室休息,我可以回去,但我已經好很多了,我不想再喝藥!」
我瞪了眼安闐,但見他背靠著欄桿,冷著臉,帶著一種主宰者的漠然。這是不久前那溫情脈脈的安闐嗎?為什麼他總是讓人不可捉模,就算是往日掩飾真實身份時的羅生,也未曾像他那般讓我困惑。